人的生死榮耀,有時只隔着一塊石頭。
一個西班牙海員、一個菲律賓大學生、一位哲學家和一個政客,四個人同時前往航海家麥哲倫喪生的馬克旦恩島遊覽。他們見到了一塊用英文書寫的黑底白字的兩面碑。
碑的一面記述:
「時維1521年4月27日,拉普拉普率領眾人於此撃潰西班牙侵略者,殺死魁首斐迪南·麥哲倫。菲律賓人在拉普拉普指揮下抵禦了一次歐洲人的入侵。碑的附近還塑有拉普拉普的威嚴的銅像和他砍殺麥哲倫的英武畫面。」
碑的另一面記述:
「時維1521年4月27日,斐迪南·麥哲倫與馬克旦恩島酋長拉普拉普率領的眾人交鋒,身受重傷,殞命於此。其後,船隊改由埃爾卡諾率領,於次年9月6日泊歸聖羅卡爾港,首次完成了環球航行。」
看後心生不平,還是不以為然?
西班牙海員看了這塊碑後心生不平。
他說:「一個愚頑的酋長在狹隘的民族主義衝動下,殺死了讓人類認識轉折、文明飛躍的航海家,這本身已是歷史的一大悲哀,怎麼反在這裏塑造起酋長的銅像,還有那個殘忍的畫面?」
菲律賓大學生聽了很不以為然。
他說:「不,當年麥哲倫在塞普島已受到這裏人的熱情款待,還為他的船隊補充上了足夠的糧食。只是這個不大的馬克旦恩島的島民不願接受麥氏的傳教和洗禮,難道麥哲倫就應該憑借他手中的槍炮實力殺戮無辜島民?文明何有、公理何在?這完全是侵略者應有的下場。」
哲學家笑了笑:「我看這塊兩面碑就是歷史多元觀的一個典範。它既維持了民族尊嚴又記述了歷史事實,既緬懷了艱難的人類文明進程又讚嘆了民族主權應有的莊嚴。聰明的歷史在這裏凝成了琥珀!」
政客則反對這種在哲學遮蓋下的調和。
他認為,沒有是非、沒有善惡的任何說法都是很滑稽的,「沒有善惡,就等於沒有靈魂。」
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居然刻在同一塊碑上,這究竟是拉普拉普的悲哀,還是麥哲倫的不幸?究竟是我們分辨能力低,還是有人故意製造謎團?
他們誰都理據十足,誰也沒有辦法說服誰;他們辯得滿頭大汗,口沬橫飛,辯了很長時間。只有碑下的英靈,包括拉普拉普和麥哲倫,都一直在笑。
原載於《悲智願行》,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