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民：政府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情，使一些人要‌「攬炒」香港？

這本集子主要彙編了我2019年以來撰寫的關於香港問題和國家治理的文章，重點是香港問題。大部分文章已見諸媒體，但不一定是全文，這裏提供了全文，個別地方略有改動。有幾篇是以前寫的，與香港當下面臨的問題直接相關，於是收錄進來。有些文章為首次發表。

自2019年6月開始，香港局勢急轉直下，一次正常的法律修改被無限上綱上線，持續數月的反修例風波瞬間惡化，一時間香江大亂，法治蕩然，文明蒙羞，明珠失色，暴力衝擊規模之大、烈度之強、時間之長，震驚全國全球！

政府做事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有人抗爭很正常。香港回歸祖國20多年來，每年都有成千上萬起遊行示威集會，例如幾乎每次‌「人大釋法」，都有人宣稱香港法治已死，香港要完了！五次釋法，法治死了五次，香港完了五次！但非常諷刺的是，1997年以來「一國兩制」下香港法治不僅沒死，反而國際排名大幅提升，比當年英國人做得好，也絕對超過一些人崇拜的美國等西方國家！2018年香港西九龍高鐵總站實施‌「一地兩檢」，有人恐嚇市民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法治又要死了，千萬做不得，後來立法會通過‌「一地兩檢」本地立法，‌「一地兩檢」實施了，而且運行良好，根本不會發生那些人聲稱的‌「恐怖」事情，證明他們根本就是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在虛張聲勢、造謠恐嚇，在‌「玩嘢」，挖空心思破壞法治的恰恰是他們，而非政府。2014年發生長達79天的非法‌「佔中」，也是如此，天最後也沒有塌下來。多年來，只要中央與特區政府做事情，一定有人聲稱是‌「陰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要‌「害」香港、‌「害」港人，狼要來了，必須盡全力阻止！但政府堅決要做，做成了，他們宣稱的‌「惡果」並沒有發生，‌「狼」沒有來，一切如常。這幾乎成為20多年來香港政治運行的常態。

於是，一開始很多人以為這次也是如此，反對者‌「行禮如儀」，‌「象徵性」反對，上街‌「表達」衝擊一下，完成任務，然後各回各家，日子正常過。但後來事情的演變證明，這次真的不同了，暴亂之烈、波及之廣、時間之長，真可謂地動山搖！包括香港同胞在內的全國人民與世界人民一起眼睜睜看着香港的自我‌「淪陷」、‌「消失」，只能用‌「悲劇」‌「慘烈」來形容！這樣的香港，港人、國人、世人完全無法接受！如果香港最終真的被毀了，不是毀於‌「人大釋法」，不是毀於‌「一地兩檢」，不是毀於堅決按照《基本法》推行普選，這些已經被實踐證明完全是偽命題，香港不僅沒有被毀，反而得以提升；香港也不會毀於23條立法、大灣區建設、移交逃犯或者大規模尋地建設公屋（反而大多數市民受益），不會毀於政府的行為，但確實可能會毀於長時間沒有底線的暴力，也就是‌「攬炒」，以及人們對此的麻木、沉默乃至順從！

在寫作這些文章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這麼一些問題，也是國內外很多友人作為旁觀者不斷問我的問題，在這裏我也想求教讀者諸君：一是20多年來，政府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情，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使得一些人要‌「攬炒」香港，逼迫香港自殘自毀？即便政府有些事情做得不好，有些話講得不好，犯得着如此大動干戈，要所有人同歸於盡嗎？很多外國朋友不解，香港相比西方很多發達國家地區，不知要好多少倍，日子好過得多，為何而鬧？無休無止的閙會讓香港變得更好嗎？

二是大部分市民、沉默的大多數真的支持、乃至接受被一些人‌「攬炒」嗎？香港被毀，大家又能得到什麼？是否只有被‌「攬炒」，讓政府癱瘓，廣大民眾迫切希望解決的土地、房屋、貧困、工作、就醫，包括普選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年輕人就有前途和希望呢？如果他們成功上台，香港會變得更好或者更糟糕？到底是反對者還是政府更能解決這些問題，更能帶來希望？難道港人真的認為，讓這些人執政，香港會變得更好嗎？

三是‌「一國兩制」到底好不好？我問過一些大學生，都說好。想不想繼續？想。但是，要不要實行‌「一國兩制」完全是中央決定的，就像終審法院前大法官列顯倫所言，怎樣才能說服中央讓‌「一國兩制」繼續呢？難道天天罵國家，天天在大街上暴力抗爭破壞香港，進而搞亂國家，就能換來中央允許2047年後‌「一國兩制」繼續嗎？這樣下去，年輕人是更有前途、更有希望了，還是根本斷了發展的機會？

四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是變得更好或者更不好？答案：當然是變得更好了。你更喜歡改革開放以前的中國或者現在的中國？答案：當然是現在的中國。為什麼幾十年前，對貧窮落後封閉的祖國，也沒有什麼法治，很多香港大學生那麼熱愛，那麼熱切期待回歸那時的中國，甚至沒有‌「一國兩制」也願意回歸，現在祖國更好了，反而要‌「脫鈎」？怎麼解釋？經過40多年改革開放，國家各方面事業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國際地位、綜合國力大幅提升，法治、人權、民主不斷進步，而且即將迎來全面脫貧，包括港澳同胞在內的全體國人在世界上從來沒有今天如此揚眉吐氣、受人尊重。100多年來中華民族歷盡苦難，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從來沒有像今天接近全面復興，為什麼一些港人反而不喜歡、不接受這樣一個開放、富足、文明、自信、正在全面提升的中國？當然，祖國絕非完美無缺，還有很多很多問題，但是我們還在改革、在完善。作為中國公民，港人當然有權參與國家治理，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見建議，幫助國家改進，但何苦如此自殘、殘人？到底什麼樣的祖國你才喜歡、才接受？這其中的邏輯關係到底在哪裏？

大亂之後如何實現大治

以上諸般，都是去年以來我反覆思考的問題。當前，由於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香港騷亂終於有所緩和。現在人們更多思考的是，大亂之後如何實現大治。香港必須從亂到治，必須大治，必須重新站立起來，絕對不能就此沉淪下去，一蹶不振，港人不答應，國家也不允許！那麼，如何由大亂到大治呢？亂起來很容易，要恢復起來很難。人們常常提起1967年香港暴動後如何實現了由亂到治的轉變，希望這次在付出如此巨大代價和犧牲後也能有大動作，盡快恢復秩序，早日實現大治，把顛倒了的是非再顛倒過來，不要‌「浪費」了這次災難！這是很多港人共同的心聲和期盼。這些文字記述了我對上述問題的思考，分析了香港這次亂局的成因、特點和趨勢，重點探索香港止暴制亂、長治久安之道，既包括當務之急，也包括長久之計。

香港要實現從大亂到大治的變革，除了依靠特區政府積極作為、善於作為外，還有兩個重要因素。一是特區每一位居民，每一名持份者都必須勇敢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沒有廣大居民的配合，僅靠特區政府肯定難以恢復秩序，不能把責任都推給政府。在大是大非面前，無人能夠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結果從來都是自身難保，只有人人負起責任，人人對暴力違法行為說不，才能夠真正恢復安寧、秩序和繁榮。

二是國家。我們使用中文時經常忽略一句話的主語，很多時候主語不明確，甚至沒有主語。人們在談論‌「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時候，也常常忽略這句話的主語是‌「國家」，關於香港一切故事的主語、緣起是國家，是中央，國家要對香港的一切概括承擔兜底責任。在國際上，很多人並不知道、也沒有理由知道我們實行‌「一國兩制」，總是把香港發生的一切事情與中國政府聯繫在一起，這其實是正常的：香港特別行政區是中國國家依照憲法設立的，不是自己成立自己；香港自回歸之日起納入中國國家治理體系，香港發生的一切事情當然與中國有關聯，何況確實有人要把香港改造為演變中國的基地，中國能假裝不知道、不管不問嗎？因此，探討香港如何從亂到治，必須與國家聯繫在一起。治理香港當然是中國國家治理體系之重要組成部分。2019年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對如何實現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出了詳細具體的規劃部署，其中就包括了港澳治理。我們既有信心把內地的社會主義建設好、治理好，也有信心在‌「一國兩制」之下把香港的資本主義建設好、治理好。

1840年庚子年，英國發動鴉片戰爭，用堅船利炮佔領香港，中國進入艱難的近代化之門。1898年英國強租新界，兩年後的庚子年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又是一場浩劫災難。1960年庚子年，罕見天災，饑荒肆虐，大批內地人逃港。今年又庚子，突如其來的新冠病毒侵襲華夏和全球，香港黑魔未了，疫魔又襲，遭遇雙重打擊。無論是國家或者香港，每次災難都不曾擊倒我們，相反總使我們變得更加強大，這次自然不會例外。

香港與祖國本來就是一個命運共同體，香港是你家，也是我家。內地是我家，也是你家。誠如古詩所言，青山一道共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我堅信，在國家的大力支持下，在全體港人共同努力下，不久的將來，香港一定能夠戰勝黑暴，戰勝瘟疫，撥雲見日，再登高峰，再造輝煌！本書能夠順利出版，特別感謝香港中華書局前任總編輯周建華先生和現任總編輯侯明女士的提醒、推動。付梓之際，按照慣例，寫些文字交代書的來龍去脈，內容梗概，聊以為序。

王振民

2020年3月12日於

北京清華園

新書簡介

書名：《香港2020：治亂交替與危中之機》

作者：王振民

出版社：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0年3月

作者簡介

現任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清華大學港澳研究中心主任、清華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院長。鄭州大學法學學士，中國人民大學法學碩士、博士。1995年起任教於清華大學法學院。1993－1995年在香港大學法律學院學習並進行研究工作，2000－2001年在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做傅爾布萊特計劃高訪學者。2006年2月被任命為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委員會委員。2011年入選「全國十大傑出青年法學家」。研究方向為憲法學和港澳台問題。在中外學術刊物發表論文一百餘篇，出版有《中央與特別行政區關係──一種法治結構的解析》《中國違憲審查制度》《法律、法治與法學》《「一國兩制」與基本法：二十年回顧與展望》等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