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驕陽之無聲

雖說好夢猶來最易醒，但我還是希望發發好夢，陶醉於美夢境界，醒來也是痛快依戀的。踏入中年，母親過世了，間中在夢中見到母親，和她閒話家常，恍如日昨，醒來依戀中帶着淡淡的哀傷。

一個成人的記憶，究竟可以回憶到什麼年代呢？我曾向母親覆述我被表哥用孭帶背着我，到薄扶林道、高街口凌月仙輪取牛奶的情況。母親說絕無可能，因為那時我只有三歲。但當時情景，人潮擁擁，如今幾十年後仍歷歷在目。

「他睡了沒有？」

我努力回憶我第一個記憶，好像比這件事還早，該是我還不懂說話，不懂走路的日子。最早的記憶是一天晚上，父親抱着我，哼我睡覺，在走廊巡迴慢行，唱着「別離人對奈何天，離堪遠……」的時候。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徐柳仙的歌。那晚也不是父親第一次唱，聽得多了，便記得內容。當時在房間的母親高聲叫問：「他睡着了沒有？」父親低頭望我一眼說：「還沒有睡着呢！」記憶中我也是望了父親一眼，沒有說話，再闔上眼睛，繼續聽父親低唱。現在說來，也感到有點誇張，但實情如此。所以，我肯定不懂說話的嬰孩，後期是聽得懂父母的說話的。

不讓我知道婆婆回鄉

還記得爬行時代的一次回憶。鄉間婆婆在家中小住，我從走廊爬到廳中，見婆婆拿着針線縫衣。她見到我，便把用小布條結成的布鈕給我玩，我拿在手中把玩，後來怎樣便記不到了。婆婆要回鄉了，事前聽到母親和姨姨說我一定不讓婆婆走，一定不依大哭，婆婆離去時一定不讓我知道。現在想來當時還不會說話，但已懂得成人的話了。後來一天聽到嘈雜聲，原來婆婆正下樓梯回鄉，我大哭大吵不讓她離去。走到二樓，走出那家人的二家姐來，還記得她叫「何姐」，我當時也知道她很疼惜我，她哄着我，抱我到二樓家裏，我還是哭，不記得她對我說什麼，後來不哭了，也忘記婆婆要走了。對婆婆還有一次記憶，婆婆病了，母親帶她看醫生，我們坐上的士，兩旁街道不斷向後倒退，我感到十分奇怪，所以印象深刻。

隨二哥看連環圖

二哥愛看連環圖，自我懂事開始，己知道他帶我看連環圖。最初他用孭帶背着我，到大道西和西邊街交界陳四姑留產所樓下的半邊連環圖書店，放下我，塞兩三本書在我手中，自己便看個不亦樂乎。在一次他帶我到水街和第三街交界西園戲院旁的圖書檔看書，不久，他對我說「媽媽將到附近買菜，不能被她見到」，慌忙退入內座，當時我想：為什麼不可以給媽媽見到了？但我沒有作聲。看完書，他望望我說「你已懂得走路，不用我背着了」，便拖着我的手回家。記憶中，我身高只及他半腰，在街上看到三樓家中露台，感到奇怪新鮮，這是第一次是到自己的住所，印象至今猶在。二哥成年後不幸長期染上病患，人變得孤獨，與兄弟較疏離，十多年前謝世。他一生鬱鬱，相信看連環圖的日子是他最快樂的時光。而他帶我看連環圖，雖然斯人遠逝，但我對他一生都滿懷感謝。

渾沌的夢境

說來許多人也許不信，我還記得第一個夢、第二個夢，其後的，印象模糊了。當時不知道那是夢，我見自已躺臥在一張單人木板床上，很安靜。看到左邊是淡墨綠色的牆，牆上掛着一大扎拜神的香枝。香枝是黃色，末枝是紅色幼籤，和今日的拜神的香一模一樣，環境靜穆。至於當時的年紀，實在不知道。

說到夢，青少年時，都常常夢到自已身處風景美麗的地方，即使在夢景中，也感到欣賞和快意。對於夢，我還有神秘所感受，我曾夢遊到紐西蘭、菲律賓、越南、泰國一些地方，後來竟然親歷其境。在夢境中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親歷後才有夢中曾遊的感覺。聽說許多人都有這種經驗，但比較特別的，有一年我站在奧克蘭市中一梯級上，曾有夢中一遊的感覺。後來問人家，那梯級是幾年前才建的，而我的夢，約在更早年代發生。這情況我感到十分奇怪，但沒有興趣深究。對大自然天道，人類的智力實在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