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金庸先生仙逝,悲傷之餘,不禁遙想起20年前與先生接觸的往事。
沒看過金庸武俠小說卻非常喜歡金庸的,大概除了我找不出幾個。我這個金迷,迷的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為人。1998年5月,第一屆國際金庸研討會在美國科羅拉多大學博德校園(University of Colorado-Boulder)舉行。當時我和我先生都是那裏的博士研究生。我們學校應該說得上是金學研究的重鎮,最大的原因是劉再覆先生在那裏,另外還有我們的導師葛浩文教授(Howard Goldblatt)。劉老師和葛老師聯袂促成了這件金學中的大事,出席研討會的很多都是文學界的大家,有杜邁可(Michael Duke)、錢理群、劉禾、李陀、劉心武、陳平原、虹影、趙毅衡、林保淳等。因為與會人數眾多,我們研究生都出來幫忙。幾天的會議,查先生並非每天都在會場,因為他想讓大家暢所欲言,不要因為他在場而不敢放開說話,所以就和查太太出去玩了。
毫無架子的大作家
第一天是葛老師的大弟孔海立學長陪同查先生夫婦,後來因為查太太不懂普通話,問有沒有會廣東話的同學可以一塊兒陪同,於是我先生和我第二天就和海立學長一起陪同他們上了洛磯山。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金庸先生那麼平易近人,一點架子都沒有,一行人一路上談笑風生,非常開心。海立學長車開得飛快,五月份落磯山上還有積雪,金庸先生笑說,你這不是雪山飛狐,是雪山飛車。查先生還告訴我們,當年他練香功,練着練着,果然聞到一股香味──是紅燒肉的香味!逗得我們捧腹大笑。
下山後我們一起去了博德市最好的一家日本料理店「虎」(Tora) 吃晚飯, 當年日本明仁太子去科羅拉多訪問時在此用過膳。查先生夫婦堅持要請我們。我先生那天帶了一本查先生寫的明報社評選《香港的前途》,請他簽名,他揮筆簽下「查良鏞」三個字。查太太說:「這太難得了,因為他一般都簽金庸,很少簽查良鏞的。」簽名以外,他還用我先生和我兩人的名字即席賦了一聯。最讓我感動的一件事是,當時我乾妹妹在外州,她是金迷,要寄一本她買的金庸武俠小說過來讓我請查先生簽名,我徵求查先生的意見,他一口答應了,於是我就讓乾妹趕緊寄過來。誰知道到會議最後一天書都沒寄到,我乾妹沮喪得不行。沒想到查先生居然記住了這件事,臨散會的時候問我:書還沒寄到嗎?然後安慰我說:「不要緊,我送一套給你妹妹。」然後就真的拿出一套書簽了名,讓我給我乾妹寄過去。沒記錯的話,簽的應該是《連城訣》。一代大師,心細如此,對無名小輩都能這麼真誠關愛。見微知着,先生人品極好。
科羅拉多一別就是好幾年,臨別時查太太還讓我們回香港就找她玩。我們當然不好意思叨擾。千禧之後有一年回香港,拜候當時在香港城市大學當訪問學者的劉再復老師。劉老師說,剛好明天晚上查先生夫婦請吃飯,一起去吧!在徵得他們同意之後,第二天我們就跟着劉老師去赴宴,在香港第二次與查先生、查太太相聚。記得是在利舞台附近一家酒樓吃的上海菜,印象最深的一道菜是醉蟹。當時明報總編潘耀明先生也在場。那一次覺得查先生的身體已經不如當年了。
查先生,忘不了您,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