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書俱老

〈落櫻〉（選自New Century Workshop《天地飛花》專輯）（洞簫：譚寶碩/配樂：葉肇中）

有時候，一件事會隨即淡化。

有時候，眼見的美景會轉眼忘卻。

可是，有時候，一句話竟可以銘記終生。

我聽過一句話，這句話從未忘記，使我受用終生。

幼年時跟隨秦咢生老先生學書法，第一堂課，恩師給我說一句話：

至於初學，務求平正。

既能平正，務求險絕。

既能險絕，復歸平正。

通會之際，人書俱老。

這是老師摘錄唐代孫過庭的《書譜》內的語句。

一句說話終生受用

老師為我解說這段語句，學藝做人，沒有任何捷徑。要老老實實打好基本功，務求平平正正。學好基本功之後，要敢於探索、要勇於承擔。能有大成就之後，仍須再回歸基本功，藝無止境，須終生用功努力。

春去秋來，悠悠歲月，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但是，這一句話和老師懇切的囑咐，卻被牢牢地記在心上。

一句說話，可以受用終生。

這是學一切技藝的途徑，我學書、學畫、學簫、學文、學武，甚至學攝影，均牢記這段說話。

至於初學，務求平正，告訴我們，要腳踏實地、老老實實地打好基礎，練好基本功。做人有基本功，就是做人的品格。書畫有基本功，就是端正沉穩。洞簫有基本功，就是準確發音。學文學武，要認準什麼是基本功，努力打好堅實的基礎，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既能平正，務求險絕。打好基礎之後，就要勇敢走下去。學藝是一條漫長的路，需要勇氣和毅力，需要敢於承擔挫折和失敗，百折不撓、百折不回。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有志者，事竟成。

既能險絕，復歸平正，告訴我們要明白基本功的重要性。萬丈高樓平地起，基礎有多厚，高樓就有多高。人生是一個整體，有動則有靜，有進則有退。可知道，禪修重要的一環是內觀，武學重要的一步是馬步，攀登重要的一項是回頭，藝術重要的修為是反樸歸真，學洞簫的重要心法，就是復歸平正。

通會之際，人書俱老。藝無止境，學藝之人與自己所喜所愛，走過歲月，一齊成長，一起偕老，該是多麼的浪漫。只有人負歲月，沒有歲月負人，人書俱老，人簫俱老，人劍俱老，人茶俱老⋯⋯

有個年輕女子要我為她寫一幅書法，我說寫「人簫俱老」好嗎？她說，不想要老字。於是我提筆寫下「人簫俱美」，她歡天喜地把書法拿走了。人簫俱老，不容易啊，是畢生的努力、畢生的領悟。可是，你知道嗎？人簫俱美，更難啊，這是終生的守護、終生的美麗，終生的精彩。

人生，因為充滿期盼而美好。

世事未必如意，學藝都是艱辛，但我們深信，只要心正路正，只要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美好會因努力而實現，美好會伴隨我們終生。

譚寶碩

國際知名的洞簫演奏家，亦是書畫家和攝影家。其藝術活動跨越多種媒介。譚氏出版有《天地飛花》等六輯鐳射唱片。著作有散文集《葉落天地間》、《香港故事》；書畫文集 《筆墨自在》 及攝影集《尋找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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