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暫停營業,遂沒法看到Drive My Car了。村上春樹短篇小說《沒有女人的男人們》第一篇可就是Drive My Car。2014年的作品,改編成電影,獲得今屆奧斯卡最佳外語電影獎。
電影取材自村上春樹的同名短篇Drive My Car,沒有看過電影,沒法比較兩者的差異,就只能先說這個短篇魅力所在之處。
車上聽台詞
男主角,舞台劇演員家福,一向愛自己駕駛那輛用了十多年的黃色SAAB瑞典開篷房車。家福因醉駕(不算嚴重,只喝了一點酒),而視力(有青光眼症狀)亦出現了問題,「駕駛執照被吊銷」,不得不請一位司機,負責接送他到劇院演出改編自安東.契訶夫的《凡尼亞舅舅》。
家福習慣在車上聽錄音台詞。請了司機,他仍然會聽錄音(雖然台詞、對白,他都可以背出來),司機也得一起聽了。
車行為家福推介一位司機,是個年輕女子,名叫美沙紀。家福喜歡她不愛說話、夠冷漠,而且駕駛技術了得。
Drive My Car,由別人來為自己開車,這樣平凡不過故事,有什麼賣點呢?男主角坐在車上,聽錄音帶,遂想起已經離開人間的妻子。不愛說話的美沙紀,竟然讓家福向她講出「人與人的關係,尤其男人和女人的關係,怎樣說,都是更整體上的問題。更曖昧,更任性,更悲切」這樣的話來。
充滿哲理的對話,怎樣在銀幕上展現出來呢?導演濱口龍介不是英瑪褒曼(瑞典導演,愛把人生道理,通過男、女主角口中說出來),Drive My Car的汽車來自瑞典,車的顏色是明亮的金黃。男主角面對人生逆境(包括太太對他不忠),他能像一名「出色」演員,若無其事?
在想什麼?
今屆奧斯卡頒獎禮發生的一段小插曲:頒獎嘉賓基斯洛克在頒獎台上,向韋史密夫的太太開了個非一般的玩笑(笑她光頭),韋史密夫起初聽了,不以為意,還與一眾嘉賓笑了起來,隨即發覺太太黑口黑臉。「該是不高興了」。太太生氣,自己還在笑,這位即將憑King Richard(《王者世家》)成為影帝的韋史密夫,走上舞台,向基斯洛克打了一拳,還說了句粗話。
這個晚上,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由Drive My Car奪得,大家恐怕很快就忘記這個獎項了,大家只記得那一拳的特寫鏡頭。
韋史密夫聽到基斯洛克開玩笑,那一刻,這名女子在想什麼呢,大家倒是有興趣知道。
村上春樹在Drive My Car,通過小說人物高槻(與男主角家福太太偷情,而其後又與家福成為朋友之人)說出對女性的看法來:「女人在想什麼,我們不可能完全了解吧」。家福並不了解他的太太,高槻也一樣。
當韋史密夫衝上台打人時,他可知道太太在想什麼?恐怕不知道。那是他的「盲點」,也是所有男人的盲點。小說家這樣寫:「如果那是盲點的話,那麼我們全都擁有同樣的盲點活着。」
面對駕駛自己心愛的SAAB的女司機美沙紀,家福找到了一個聆聽者,可以向她傾訴心事,而感到安心。他說不明白女人在想什麼,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美沙紀來自一個破碎家庭,她說怎樣想也沒有用,「只能自己適度調整,甘心接受,繼續過下去了。」
家福同意:「我們都在演戲。」
奧斯卡之夜,台上台下,大家都在「演戲」。
變奏
怎樣把村上春樹的Drive My Car改編成電影呢?這一點,不用擔心,可不會難倒導演濱口龍介的。他的上一部作品《偶然與想像》,3個不同的故事,拍出人生荒謬、可笑而又真實的面貌來。這一次,濱口龍介把作家的短篇小說拍成長達3個小時的電影,村上春樹看後(內容曾作出大規模修改),十分讚賞。
但Drive My Car故事過於簡單,人物只有男主角、舞台劇演員家福,女司機美沙紀,兩人在Saab 900車上,展開對話。小說開始時,家福的太太已因病離世,她只能在家福的回憶中出現。還有一個配角、太太的情人高槻,也是「演技並不特別好」。白描場面少得很,導演怎樣去拍呢?
看了有關的資料,也是看了電影的trailer。導演把村上春樹另外的兩個短篇《雪哈拉莎德》(一個天馬行空、有點超現實的故事)、《木野》(尋找個人不存在價值的故事)都放到Drive My Car。演員家福變成舞台劇《凡尼亞舅舅》導演(西島秀俊飾),不再演凡尼亞舅舅。而家福太太一角,在電影開始時是個活生生的人物,她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中學時迷戀一名同班同學,甚至在上課期間,潛入他的住所,走進他的臥室)。
導演濱口龍介在Drive My Car作出修改,讓小說人物活潑起來。家福由演員變成導演,與其他角色互動機會增多了。導演為家福太太的過去,增添奇異色彩,也很配合她的演員身分。
「演技是流動的,像音樂,不達到某個一定和音,就無法迎接正確的結尾」,沒法停下來的。
期待到電影院,觀賞濱口龍介的Drive My Car。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