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歐洲,胸懷祖國,9月3日清晨我在漢堡的家,輾轉反側,再也不能入睡,這種情況很少發生,總覺得有點什麼心事。驟然想起今天中國時間10時正,在北京天安門慶祝抗戰勝利70周年大閱兵,非看不可。我也來不及看錶,立即從床上跳下來,衝到書房打開電視,接通中國中央電視四台。遺憾的是,慶祝活動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屏幕上正好顯示幾架飛機穿過碧藍天空,從天安門廣場飛過,尾後冒着紅藍白紫等不同顏色的濃濃彩帶,極為壯觀。接着中國海陸空三軍雄赳赳,氣昂昂,駕着最先進戰車經過天安門,方陣巍巍,戰旗獵獵。
宣揚了大國軍威
從電視台訪問裝備方隊相關負責人得知,此次閱兵,各種方隊分別來自全軍13個大單位。包括陸海空二炮等軍兵種部隊,有裝甲兵、空降兵、防空兵等等,武器既有坦克、火炮、導彈,也有雷達、通信、後勤保障等等。他們都是全軍各部隊精選的國產武器。今次閱兵展示了長劍巡航導彈、東風21D 反航母導彈、東風26中程導彈及東風31A 和東風5B 戰略導彈,以及轟6K 戰機、殲15戰機。我的理解,展示這些武器,其目的都是針對強敵的先進利器,是為了讓那些不懷好意者不要輕舉妄動,宣揚了大國軍威。
我是個外行,對武器裝備一竅不通,但是,從它們的架勢來看,該是世界一流的。不然絕對不會拿出來顯示。70多年前,中國軍隊雖然牽制了大量的日軍主力,但裝備低劣,以致於很多戰役皆因武器不如人,死傷慘重。今日中國,在軍備上已經從當年的望塵莫及,進步到現在與先進強國逐漸並駕齊驅,適應了當前世界的國際「真理」:要維護本國的安全與穩定,要維護世界和平,就必須有強大的軍力做後盾。
往事不堪回首
我還記得我的童年時代,是在日本的血腥佔領下度過的。當時我們一家住在上海淪陷區,父親則在蘇北抗日。1945年秋天上海的一個清晨,我還在夢中猛被歌聲驚醒。我家住在霞飛坊(現為淮海坊)弄堂裏,竟然有一個人在唱《義勇軍進行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歌聲把我和母親都嚇住了。我母親一直都在警告我:「你爸爸教你唱的這個進行曲,絕對不能在外面唱,聽見嗎?如果給日本人或漢奸聽到了,會把你抓了槍斃的。」
難道,這個人不怕死嗎?我心裏再問。接着,我又聽到有人開始叫:「日本鬼子投降了!日本鬼子投降了!」聲音愈來愈大,人聲開始嘈雜,他們都在連聲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日本鬼子投降了!」「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的歌聲又起,已經不是一個人在唱,而是好多聲音連在一起唱。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緊緊地抱住媽媽,接着很快地穿上衣服跑出弄堂口,媽媽也跟着出來了。日人投降、抗戰勝利,把我們本不敢太緊密接觸的左右鄰居忽然都拉到一起,成了朋友。不知是哪個富家,幾天後就在亞爾培路(現陝西南路)霞飛路口,建造了一個幾米高的大木牌樓,橫匾是用漂亮的書法刻成的四個大字:《還我河山》。我每次經過此牌樓,身上的熱血就會上下翻騰,小小的心靈向上天發誓:一生報效祖國。
「中國人真沒出息」
誰知道,好景不長。日本投降後沒多久,我才14歲,就聽街道鄰居罵大街說:中國人真沒出息,日本人剛投降,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來了。
我自認為自己的早熟,就是從小日本投降前後和國共發生內戰時開始的。心靈受到很大的刺激。內戰已發生,上海社會開始烏煙瘴氣,社會風氣比日本人在時還亂,流氓地痞公開猖狂,貪官污吏無所不為,物價一個月上漲幾十倍,老百姓生活一日不如一日。由於父親留在大蘇北,母親為了養活一家四口,從早到晚,白日學校教書,晚上還要去教夜課,回家還要教育我們姐弟三個孩子,暗暗流淚。我對這個社會恨得咬牙切齒。
到現在,我還一直在想,如果日本人投降後,國共領導人都為國家和百姓着想,互相謙讓,求同存異,中國早就是世界上最富強的國家了。但是人的弱點往往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1945年日本投降,按理,中國老百姓應該好好地大大地慶祝一下,利用抗日戰爭勝利機會,全民一條心,國共合作共同建設祖國。可是,一山不容二虎,不久後,就發生國共奪權內戰,不但沒有慶祝勝利,而且為了本黨的利益去爭先恐後拉攏日本,雙方都表示免去日本對中國的戰後賠償。無形之中,反給日本軍國主義者造成了借口,說:我們在中國沒有做什麼壞事,所以他們才不要我們的戰後賠償。
如今這兩位強者蔣介石、毛澤東都已經入土為安,人們可以冷靜地回憶過去的往事,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國共兩黨的一些後人,又在爭論:日本投降是我國民黨的功勞;是我共產黨的功勞。真令我痛心。不!是我們偉大的投入抗戰的中國人民的功績。
亡羊補牢 未為遲也
還有這樣的中國政界人物說:「我們黨現在之能獲得國家政權,還要感謝日本對中國的侵略。」如果真有其事,他怎麼對得起前仆後繼死亡了幾千萬的中國同胞。這次習近平主席利用中國人民抗戰勝利70年的機會,讓全民終於出了這口憋了70年的氣,當然令我振奮不已。可惜晚了一些。如果中國不打內戰,讓那些為國犧牲的抗日英雄和戰士們和那些提早離開世界的我的前輩和朋友們,都能看到我們中國人挺起胸膛向世界展示:我們中國再也不會像過去那麼懦弱,任憑你們外國殖民和侵略。那該多理想啊!
至於說,西方國家首腦們都未到來參加這次閱兵大典,我一點也不覺奇怪。因為中國的價值觀和西方國家價值觀是完全不同的。他們把馬列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把毛澤東思想的「階級鬥爭」理論看做洪水猛獸。他們直來直去,並不理解我們中國人的性格:做事要「婉轉」一些,照顧前輩的感情「虛讓」一些,不要太絕對。實際上,中國自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鄧小平提出改革開放、解放思想以來,中國人早已經把馬列主義那套哲學置之腦後,中國也不可能再回到毛澤東思想的「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時代。中國目前提出的經濟改革偵測,實際上往市場經濟更走近一步,離國家計劃經濟愈走愈遠。也是正確的。
中國人必須要有新的理念
目前,在國內颳起一股邪風,把蔣介石描畫成一個正面的英雄人物,說他高瞻遠矚,抗戰時退到四川重慶是一個偉大的策略。我是過來人,並不認同此觀點。孫中山1925年逝世,1926年,國民軍發動北伐戰爭,蔣介石為總司令。因為與當時共產黨意見分歧,立即與共產黨決裂,1927年發生內戰。我認為,以蔣介石當時的地位和軍事實力,完全可以謙讓一些。實際上。他的心胸非常狹隘,手段也相當殘忍。故而,中國各地軍閥,都不接受蔣介石的領導,紛紛分頭割據,北伐陷於停頓。後來事後證明,造成中原大戰的歷史,在在說明蔣介石不是一個偉大的、心胸開闊、能團結各派的大政治家。一直敗走台灣。
我是一個無才小卒,只希望我們祖國能真正富強,促進世界和平。但是中國這百年來積累的國內問題太多了,造成人們的思想大混亂。中國國民需要一個新的治國理念,對以往100年的歷史必須大整理,大總結,這才能保證今後100年的社會向前進:第一,什麼是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值得中國繼續傳播?第二,什麼是西方的優秀傳統文化,值得中國人去學習?第三,什麼是中國近百年來、尤其是新中國建立以後的經驗和教訓?讓全民通過心平氣和講道理的公開討論,各敘己見,通過客觀的總結,讓大多數國民都能接受,必將會出現一個偉大的中華民族的新理念。
(封面圖片:設計圖片)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