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銅像也蒙難(上)
英皇喬治五世紀念公園的青銅門
1936年,1910年登位的英皇喬治五世(1865-1936)逝世,香港政府在九龍的佐敦道(Jordan Road)與廣東道(Canton Road)交界處興建英皇喬治五世紀念公園,公園正門原為庇加施製作的精緻中國牌坊式青銅門。
記載中提到的中國牌坊式青銅門,正好吻從中國牽起的中國文藝復興的建築藝術運動。這個運動也影響香港的建築師,位於銅鑼灣的聖公會聖馬利亞堂,同樣建成於1936年,由周耀年、李禮之兩位建築師設計,是最有中國文藝復興建築風格的代表性建築之一。這種風格的特色是融合中西的特色,建構富有中國建築特色的新建築型態。顯然,庇加施的作品也受到這種新興風格的影響。
喬治五世逝世之後的一年,中國已經對日本展開全面抗戰,而以華人居民為主的香港,亦捲入了長達八年的抗日戰爭。1941年,香港淪陷,公園設施被毀壞,銅門失蹤,公園在1954年重開。
艾瑪修士銅像
庇加施戰前在香港的工作成果已煙沒,但他在戰後繼續得到香港機構的委約。1962年,喇沙書院舊生會邀請庇加施為喇沙書院的創校校長艾瑪·皮亞·撒隆修士(Aimar Pierre Sauron, 1873-1945)創作半身銅像。
艾瑪修士生於法國中南部的斯溫那士(Cevenas)山區,他在巴黎喇沙會中央師範學院接受修士的訓練。晉鐸為喇沙會修士之後,艾瑪修士在東亞傳道和從事教育工作達52年之久,先後在新加坡聖若瑟書院和檳城聖安東尼書院任教。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艾瑪修士來到香港羅便臣道的聖若瑟書院管理校政。
聖若瑟書院於1875年創校,是香港首間天主教男子學校。艾瑪修士到任聖若瑟書院的校長之後,鑑於學位的需求急增,喇沙會於1917年在九龍尖沙嘴漆咸道玫瑰堂旁邊另闢新校。學位的需求持續增加,艾瑪修士於界限街買下地皮,於1932年建成喇沙書院,艾瑪修士成為首任校長。書院開辦時招收了540名學生,大概三分之一的學生有歐洲血裔(特別是葡萄牙裔)。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香港政府徵用喇沙校舍作為軍事監獄,後來改為醫院。修士們在街對面建立臨時教室,繼續教學。在下午,修士則到醫院提供協助。1941年的聖誕節,香港淪陷。日軍接管校舍,驅逐修士,校舍就變成倉庫。淪陷期間,香港食物短缺,日軍政府強迫市民離開香港,艾瑪修士和部分修士因此避居越南。1945年,年邁的艾瑪修士於越南逝世。
1946年,戰事結束之後,學校開始籌劃重開,至1959年全面重開。1962年,為紀念在戰爭中犧牲的學校創辦人兼首任校長,喇沙書院舊生會籌集得4,000元經費,邀約庇加施為艾瑪修士創作半身銅像。完成的銅像原來安放在界限街舊校的庭院中。另一方面,副校長米高·傑克修士(Michael Jacques)着力和越南政府商討,安排將艾瑪修士得遺體運回香港。1966年,米高修士最終親手把艾瑪修士的骨灰帶回香港,被埋葬於艾瑪修士的銅像前一個花崗石的地窖中。地窖上有拉丁語的刻文 “Si monumentum requiris circumspice”。意思是「如果你要找尋一個紀念這個偉人的紀念碑,只要看看你周圍由他創立的宏偉書院。」。文字出自倫敦聖保羅大教堂的建築師基度化·雲爵士(Sir Christopher Wren)(1632-1723)。
1982年,舊校重建,艾瑪修士的骨灰移葬跑馬地天主教墳場。艾瑪修士的銅像現在安放於新校正門大堂的當眼處。
香港中文大學權杖
1963年,香港中文大學成立,前教育司署教育官顧裡夫(M.F. Griffith)為大學設計的權杖,交由代理庇加施的英國商行卡根基行負責製作。可惜權杖只能趕及於典禮前一天才造出來,還來不及鍍金,典禮舉行時,「權杖員只好舉持未露金身的權杖上陳」。(註1)香港中文大學的權杖和艾馬修士的銅像是庇加施在香港遺下的僅有作品,也是追蹤庇加施線索的終結。
從報道和作品所知,庇加施活躍於20世紀初到70年代,他的工作室雖設於佛羅倫斯,但他一般由澳洲或英國的公司作為代理,為他在東亞地區獲取委約。他的作品表現出意大利學院派的寫實風格,傾向保守。這種風格不但適合紀念偉大人物的功能性要求,也反映了委約者所屬地區的保守風尚。
結語:
在維多利亞女皇的統治下,英國在世界各地發動了無數次的戰爭,銅像完成時,香港經歷了命運被改變的兩次鴉片戰爭,銅像完成以後,香港人在1898年英國強行租借新界的過程中,奮起反抗,但在六日之內便被英國的香港駐軍鎮壓。進入20世紀,經過兩次世界大戰和後者的日軍統治,銅像也遭到厄運。女皇一生在榮耀中度過,但銅像也逃不過戰爭的破壞。在戰時失去右前臂的銅像,在戰後被一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失去右臂的軍人修復,歷史的巧合實是奧妙。為銅像修復右臂的意大利雕塑家庇加施,後來又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犧牲的法國天主教修士塑造銅像。一個藝術家的作品貫穿的人和事,未必會令人們對戰爭作出深切的反思,但沒有這些藝術作品,恐怕這些人和事都會消失於無形。香港藝術史也就是這些歷史片段一頁一頁的展開。
附註:
(1)香港中文大學,〈難得一見的校長久職典禮〉,《中大通訊》,第37期,1992年12月,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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