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文:金融經濟:資本主義全球化的野心)
到這裏我們必須回到福山所歌頌的「欲他人之所欲」問題。福山說:「整體社會越發平等,人們才不僅想得到更大的財富,也開始要求自己的地位獲得承認。」但無論歷史或現實都告訴我們,在資本主義理念下發展的社會中,更大的財富只有通過不平等的手段才能獲得;而唯有獲得更大的財富,社會地位才得到承認。邏輯剛好倒過來。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角力否定了平等的可能性
在資本主義理念中,最重要的是「競爭」,有如生物學上的「優勝劣敗」,但人類的優、劣處境卻並不完全是天生的。那是社會和歷史在人類欲望驅動下發展的結果。資本主義既對欲望作整體的正面肯定,又怎會去考慮平等的問題呢?在觀念上沒有,在現實上更難以發生。由欲望膨脹所形成的資本壟斷觀念,由此而發展出來的壟斷資本勢力,正如沃勒斯坦所言,在經濟的實際角力中,已客觀地否定了平等的可能性。
一切生物都有生存和生殖的欲望,人類自不例外。但人類因為有語言,發展出複雜的思想和意識形態,其欲望自然複雜得多,隨着人類文化歷史的發展而變化無窮。這多種多樣的欲望,既可由理性抑制、轉化,也可非理性地無限擴張。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到今日這種災難性的局面,正是欲望無節制地膨脹的結果。
「錢生錢」乃欲望延伸
在壟斷資本的理念中,資本必須不斷流動,不斷累積,否則它便變成一筆無意義的呆帳。美國之所以要把自己從一個生產型的經濟體變成一個服務型的經濟體,並非因為它有什麼仁心仁術,同情第三世界國家的貧窮落後,故以金融經濟的方式使它的財富「全球」均霑。而是因為資本累積得太多了,要找出路。有大筆資本如果不去動它,就變成了資本家最害怕的呆帳。
資本主義的經濟學家早就知道「錢生錢」的方式使資本累積得最快。資本不怕多,就怕它不繼續增多。金融經濟就是把錢生錢的方法制度化,使資本可循一定的軌道不斷累積,達到事半而功百倍(「事半功倍」已滿足不了現代資本家的胃口了)的效果。於是在所謂「新自由主義」的經濟理論推動下,美國成為金融經濟的龍頭,帶領着少數資本主義發達國家,從事「全球化」的高速資本累積活動。在美國國內,在政府的鼓勵和金融機構的苦心經營下,絕大多數人都捲入了這場「賺快錢」運動。其中直接引爆08年金融海嘯的「次級貸款業」(下稱「次貸」)曾掀起過運動的高潮。
次貸投資:無法填滿的鴻溝
早在上世紀80年代,美國已多次立法放鬆信貸監管,調低貸款利率,為次貸鋪路。在1994年底,次貸行業步入再融資周期的尾聲。隨着利率走高,標準類貸款數量收縮。為了彌補這個缺口,經紀和貸款公司開始創造次級抵押貸款。
華爾街的投資機構將這些抵押貨款證券化,把抵押貨款包裝成金融產品──「抵押貨款支持證券」(MBSs),借款人支付的本息是這些金融產品的投資擔保。以房地產作抵押的次貸證券,創造了一個可迅速謀利的市場。這類證券被輾轉買賣,不流動資本變成了流動資本,加強了投資欲望,於是水漲船高。到1994年為止,投資者每筆貸款的支付價格上浮了700個基點,也就是每筆貸款的7%。換言之,每月貸款額為1000萬美元,乘7%,毛利就是70萬美元。剔除3%的成本,次級貸款公司的淨收入是40萬美元。十多年下來,次貸投資便變成無法填滿的欲望鴻溝,導至房地產投資泡沫化,「二房」破產,引爆了金融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