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尖的讀者來郵詢問,上回關於文特士的文章上載於 11月11日光棍節,問我是否有影射的意味 ?老實回答,這是無心插柳,世事也許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言歸正傳,上回跟大家說了文特士(Jorge Mendes) 的一些經理人故事,讀後大家也許已經覺得他有點了不起,不過,我現在告訴大家,那些經理人買賣總價雖不少(7.81億英鎊 ),能進文特士口袋的也大概有7,000萬英鎊, 不能算是小數目,但對比起以下的故事,那些佣金只能算是零頭、只是前菜一道,好戲尚在後頭。你們相信不?
任何有關文特士的討論,如果沒有談到第三方權益(Third Party Ownership,簡稱TPO),那是說了等於白說,絕對只是隔靴搔癢,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
何謂第三方權益?
不過在探討一些複雜而極具爭議的商業安排之前,怎地也要先說說足球軼事。
在我們熟悉的英超中, 所謂第三方權益,幾乎與阿根廷人迪維斯(Carlos Tevez)劃上等號。這是源於2006年,英超球隊韋斯咸(West Ham United),從巴西球隊哥連泰斯(Corinthians)手上收購了迪維斯及馬斯查蘭奴(Javier Mascherano)兩位球員,由於英超一直不鼓勵(當時尚未明文禁止)第三方權益或時稱第三方影響(third party influence), 該交易於是以借用的形式進行。
誰知紙還是包不了火,後來爆出該轉會是由第三方投資者、 一個由伊朗人控制的投資財團Media Sports Investment 指使哥連泰斯出讓該等球員,實質上哥連泰斯是分毫都沒有收到的。由此英超足總重罰韋斯咸550萬英鎊, 並正式將第三方權益這種商業行為定性為不合規, 而第三方權益這個名詞 ,也從此進入了我們的眼簾中。
第三方權益一般是指由球會與第三方——通常是非球會性質的、投資公司、運動代理人、私人投資者等等——就某個運動資產(如運動員)達成協議,將該資產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的經濟效益,作出分成。在歐洲,第三方權益一般是在百分之十至五十之間,而在拉丁美洲,該百分比更高 ,界乎百分之二十至五十之間,協議有效時間介乎在一至五年 。在大部分第三方權益協議中,投資方會設定最低投資回報條款,大約是百分之五至十之間,而回報率高低跟球會的財務實力掛鈎,亦即是說,財務實力愈高的球會,成本愈低,反之亦然。
第三方權益這種商業行為,起源自拉丁美洲,在歐洲大陸也什為普遍,不過,我們最熟悉的英超,自2006年起,已禁止了這種商業行為。
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畢馬威(KPMG)近期一份研究報告顯示,在歐洲,有第三方權益在身的球員,他們的市值佔整體球員的市值百分之五至八左右,而第三方權益的投資現值,則佔帶有第三方權益在身的球員市值約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五十之間。
與金融工具一脈相承之處
其實以上的安排和做法,如果用金融術語來演繹,通通都可以用資產證券化來表達。
資產證券化,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就是把一些有效益、掙錢的東西,不管是機器、軟體、土地、公司或者個人,以收益折現法(discounted cash flow),把這些「東西」的未來效益,折現到今天並作了個價,以合約的方式打包出售,有時是賣給專業投資公司(如天使、風投或私募基金),有時會賣給有錢人(如城中富豪),有時也會賣給金融機構(如保險公司或投資銀行),再打包分拆,轉售給零售客戶。大家是否立即聯想到幾年前的一些迷你債券呢?
若把上述的金融述語套用到我們的足球世界中,TPO,就是把一項資產(即足球員未來的價值),透過一套契約的方式,折現並「分餅仔」,讓看好該資產價值而又有資金、願意冒險者,參與挖掘資產價值的過程。在球會叫窮的時候,球會有時會以「斬件」方式,拿出手上的皇牌變現,等如舊時代老媽子拿着奶奶給她的龍鳯鐲到「當舖」,押點頭寸給老爸做生意,掙了錢再回頭把東西贖回,這叫做 financing TPO。另些時候,就是當球會在轉會市場上碰到心頭好,但又苦無足夠的銀両,就正好找這些金主夾錢,講好分成,各取所需,這叫做 Investing TPO。
山雞變鳳凰 ,小混混變「芬佬」
文特士之所以成為「當紅炸子雞」,成為各投行及富豪們爭相拉攏的對象,甚至有條件搞IPO ,最主要是他能替大家增值。原來文特士2010年起就當起基金經理,除了買賣球員賺佣金之外,更加成為交易的一方。自2010年始,文特士就已經開始搞基金,基金註冊在熱門避稅天堂(如英倫的愛爾蘭、美國新澤西州、以至其他島國),基金數目不少於十隻。最新的例子是在2012年,他在南歐島國、也是避稅天堂的直布羅陀,設立的一個名叫 Quality Sports V Investments LP 的投資基金,募資金額為9000萬歐元。
在超過225頁的招股書中,投資策略開宗名義就是買賣球員,並詳細列出文特士及其團隊在歐洲有何等深厚的球會資源,包括在西班牙、葡萄牙及其他球會所組成的歐洲十大富豪球會等等。同時,文件又特別強調買賣球員是何等肥美的商業行為——平均年收益率高達百分之三十二!
文特士厲害之處,還在於他往往能以非比尋常的手法,把資源整合起來。前文提到他在摩連奴未成名時已把他收歸旗下,並促成摩連奴由剛奪歐聯冠軍的波圖轉會到車路士(據說摩連奴是在波圖奪冠的第二天早上就飛到倫敦與車路士簽約!)。他着眼的不是到手的經理人佣金有多少,而是由此他能搭上車路士班主油王阿巴莫域治(Roman Abramovich)的「油輪」,緊接其後我們見到一個接一個葡萄牙軍到車路士報到。
不僅如此,文特士還把握與車路士時任 CEO 簡容(Peter Kenyon)的密切關係(文特士因之前出售朗拿度給曼聯而認識簡容,他當時是曼聯的 CEO),幫助阿巴莫域治,大搞第三方權益生意的投資。上述以 Quality Sports Investments 為名頭的基金中,有許多隻就有車路士的影子在背後,這等於是由油王(當然尚有許多其他金主)打本,讓文特士所管理的基金,投資於球員的經濟權益,以財技和槓桿來幹一番事業。
後來簡容索性跑去 Creative Arts Agency(CAA,總部在 LA,美國最大的娛樂經理人公司之一,曾豪言投資5億美元於體育產業)當體育產業的老總 , 並且成功拉攏 CAA 入股文特士的基金。CAA 背靠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私募基金 TPG。TPG 是誰?美國私募巨頭,當年「打本」聯想電腦鯨吞 IBM 個人電腦的,就是它 。
這就是文特士高明的地方,他了解到油王的興趣及需要(要知道經營車路士其實是一直虧本的生意),同時亦知道英超禁止第三方權益,於是他跟油王合作,讓油王參與在英超以外的第三方權益買賣,既避開違反英超禁令,又讓金主賺錢,同時成就自己,製造多贏局面。
草莽梟雄野蠻的生長
不過,除了一些大家津津樂道、耳熟能詳的交易外,文特士也有許多鮮為人知、讓人側目的交易 。
例如在2002至2005年,據報他就因以下的事,惹上官非。事源在2002年始,文特士得以打入英超這個缺口,靠的是英國經理人公司 Formation,亦即是朗尼(Wayne Rooney)的經理人公司。早年合作如意的時候,文特士成功促成了幾宗「蚊型刁」,賣了好些球員去紐卡素及格拉斯哥流浪。但懷疑有人過橋抽板、反面不認人,在C・朗拿度轉會曼聯和車路士的一系列收購裏不認帳,獨呑所有交易佣金和第三方權益。Formation 一怒之下,在2005年告上葡萄牙法庭。
你猜文特士最初如何答辯?他說他葡萄牙公司 Gestifute 沒有袋錢,拿錢的公司叫做 Gestifute International Limited,註冊地在愛爾蘭,不關他的事!官司擾攘近六年,最後在2011年,Formation 公告天下,説 Gestifute 賠了20萬歐元及律師費。
另一宗叫人摸不着頭腦的交易發生在2010年,曼聯以750萬英鎊從葡甲二線球隊甘馬雷斯(Vitoria Guimraes)購入比比(Bebe)。摸不着頭腦是因為此子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統的球員學校訓練,參加了2009年歐洲街頭足球節(European Street Football Festival)並在六場比賽裏射入四球,可能在無家者世界盃(Homeless World Cup)比賽過(有說他只報了名但沒上場),2009年在葡聯乙組球隊阿馬多拉(Estrela da Amadora)踢了一季廿六場並射入四球。2010年8月,由 Bebe 原經理人安排,他以自由人身份(因原球會沒有錢發工資)轉會至葡甲球隊甘馬雷斯。不過,在賣了身給甘馬雷斯不過五周、踢過幾場熱身賽後,他離奇地炒了舊經理人,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與文特士簽約,給了文特士百分之三十的第三方權益,而文亦不負所託,在幾天後便把 Bebe 以750萬英鎊賣給曼聯。文在兩、三周之間,就賺了近350萬英鎊(10%佣金,30%賣價)。
Bebe 的原經理人猶如吃了一記狠狠的耳光,光火之下跑去報警及向當地廉政機關舉報,但當然這種事情只會不了了之。在之後的一季,Bebe在曼聯一隊僅出場不夠100分鐘,還只是在聯賽盃、足總盃外圍賽、歐聯作客土耳其新丁等無關痛癢的比賽中亮相,並由2011年起連續3年租借去歐洲其他小球會。最後,在2014年以250萬英鎊的賠本價賣了給賓菲加。
完成華麗轉身,靠資產升值
如果之前的經理人佣金,讓文特士賺了第一桶金,由波牛搖身一變成為土豪,那麼現在的第三方權益及其所衍生的基金王國,則正式讓文特士鑲金鍍銀,進身上流社會,成為資本家、企業家。他已經不是那個在人肉市場上幹點買賣勾當的「皮條客」,而是個懂得投資、擁有及管理資產的資本大亨(這在今天的各大央行爭相印銀子的世界裏,至為重要);關注他、追蹤他的媒體粉絲,已從《蘋果日報》、《每日郵報》、《星期日時報》等大眾媒體,昇華至《華爾街日報》、《金融時報》、彭博及《經濟學人》等財經權威;而陪伴文特士左右的,已經不是那些借酒消愁的二流守門員,也不只是一眾球場上的天王巨星,更多的是那些彈指之間點鐡成金的資本大鱷 。
而所有這些都只是在近幾年發生的事,誰說只有中國才有高鐵速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