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不再保留單設的國務院港澳辦;在港澳辦基礎上,組建中央港澳工作辦公室,作為黨中央辦事機構。
上面一則新聞,到底應如何解讀?媒體訪問了不少人大、政協代表,本地學者等,眾說紛紜,但有些答案似乎避重就輕,有些則欲言又止,說了等於沒說!
有說這次改動只是名稱改變,中央對港政策不會變,大家不用擔心!果真如此,倘一切不變,為何要大費周章來一次「改革」?也有一說是改革反映中央高度重視港澳工作,所以把相關工作單位升格,以便更好落實中央政策。惟舊制的國務院港澳辦難道就落實不了中央政策?
這次改革方案的關鍵,是新組建的港澳辦屬於黨中央辦事機構。按《中國共產黨工作機關條例(試行)》,中共工作機關包括辦公廳(室)、職能部門、辦事機構和派出機關。簡單來說,改革之後港澳工作直接由黨中央領導。
中共中央辦事機構的主要工作,是「協助黨委辦理某一方面重要事務的機構,一般是指黨委為加強跨領域、跨部門重要工作的領導和組織協調而設立的議事協調機構的常設辦事機構……可以根據有關規定履行特定管理職責」(見《中國共產黨工作機關條例(試行)》)。
實現全面管治權 香港工作配合黨中央部署
中共二十屆中央委員會設置的辦事機構共10個:政策研究室、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室、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辦公室、軍民融合發展委員會辦公室、台灣工作辦公室、財經委員會辦公室、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機構編制委員會辦公室、金融委員會辦公室,及仍在組建的港澳工作辦公室。
很明顯,改組後港澳工作升格,由黨中央直接領導。而按中共體制,黨的領導包括政治領導(方針、政策、路線)、組織領導(政權、機關、團體組織建設)及思想領導(思想教育、宣傳理論、上層建築和意識形態)。可以說這次改動後,港澳工作將由國家體制轉入中共體制,由此實現中央對港全面管治權,香港工作將全面配合黨中央部署。
1997年7月1日回歸時,時任總理李鵬在慶祝香港回歸招待會上發表講話,指「香港特別行政區直轄於中央人民政府」。當年的理解是特區直屬國務院,行政長官向國務院總理負責,北京是把香港置於國家機關體系內,黨系統表面上在香港事務沒有角色。
有案可稽、把香港工作納入中共系統的說法,應來自中聯辦時任研究部長曹二寶的文章〈一國兩制條件下香港的管治力量〉。評論大多把焦點放在曹文提出要建立「兩支管治隊伍」(即香港特區管治隊伍與內地從事香港工作的幹部隊伍),卻較少留意文中最後部分:「香港回歸後中央、內地從事香港工作的幹部隊伍成為一支重要的管治力量,也反映了我們黨作為全國執政黨在香港工作中歷史方位的重大變化。」
據曹文指,2004年9月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關於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決定》,是「第一次把『保持香港、澳門長期繁榮穩定』,提到『黨在新形勢下治國理政面臨的嶄新課題』的高度,列為提高黨的執政能力的一項重要任務」。
曹文發表於2008年1月29日《學習時報》,當時沒引起太大注意;現在看來,這應是中央要實現「全面管治權」的前奏,也是為了把香港工作「升格」先做好輿論準備。
把香港納入國家發展大局始於「十一五」規劃(2006至2010年)。「五年規劃」出自國務院手筆,屬國務系統工作規劃。而繼「十一五」後,每個五年規劃都有港澳專段,自此港澳工作正式納入成為國家發展大棋盤一部分。
按「十四五」港澳專章提出的香港「融入國家發展大局」,香港的定位在5個國際中心,即國際金融、貿易、航運、資產和風險管理;此外又賦予6個新定位,即兩個樞紐(國際航空樞紐和離岸人民幣業務樞紐)及4個中心(國際創新科技中心、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區域知識產權貿易中心、亞太區國際法律及解決爭議服務中心)。
在五年規劃內,香港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任務主要是經貿、金融、文化、管理等範疇,屬於國家建設和發展項目。在回歸後,這些「樞紐」和「中心」角色,香港其實都在參與及提升強化,對港人來說這些任務並不陌生。
2014年白皮書 見香港角色微妙轉變
到2014年國務院發表《「一國兩制」在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實踐》白皮書,正式提出中央擁有對港全面管治權,其中包括全國人大常委會擁有對香港特區「立法機關制定的法律的監督權」,並強調香港一切權力由北京授予,特區高度自治權不存在「剩餘權力」。這些都是前所未聞的說法,港人開始明白什麼叫「全面管治權」。
值得注意的是,在白皮書「結束語」中指出一國兩制實踐、保持香港長期繁榮穩定,「是中國夢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要求」。很明顯,香港是否成功,已連上中共的治國理念和目標。這是一次微妙轉變,反映香港的角色和任務已晉升至另一層次!
然而,白皮書畢竟仍是國務院文件,「黨的領導」仍未在香港管治中現身。中共黨大會文件過去提及香港都是比較簡單而且「大路」,胡錦濤在十七大報告僅提及港澳保持繁榮穩定、與內地經貿關係更加緊密,如此而已。
港澳議題在中共文件內分量明顯加重,應始於習近平主持的十八大。十八大報告提出「中央政府對香港、澳門實行的各項方針政策,根本宗旨是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保持香港、澳門長期繁榮穩定」。到十九大報告更提出把「堅持一國兩制」和「推進祖國統一」,列入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
據內地學者指出,一國兩制在中央文件內的分量逐步加重、表述趨於完善,是「彰顯了『一國兩制』事業在黨和國家工作全局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中的戰略地位,以及中國共產黨對『一個兩制』規律性認識的進一步深化」(胡榮榮〈中共十八大以來「一國兩制」在港澳的新發展〉,2019年03期《當代中國史研究》)。
香港面對前所未有的新考驗
中共以黨領政,大政方針均由中共拍板決定,把港澳工作納入中共系統後,香港需全面配合黨的方針政策。中共二十大提出的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鬥目標,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都會是香港工作的任務和目標。具體議題如對美國關係、台灣問題、應付「敵對勢力」等,香港都必須旗幟鮮明、敢於鬥爭,不能再像回歸初期可以「中立」身分置身事外!
習近平在早前人大閉幕會上指「推進強國建設,離不開香港、澳門長期繁榮穩定」,評論認為是中央再次強調港澳地位的重要。在世界百年未遇的大變局中,中國與美國及西方世界正逐步走向對立、脫鈎。香港過去作為緩衝區、發揮調解中和角色,現在黨中央直接領導下是否仍可發揮自如?對香港來說,這將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新考驗。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