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不會爬樹就不聰明嗎？不會讀書不代表「沒有用」

一位朋友在連生四個女兒後，終於盼到了個兒子，卻不幸是個唐寶寶。她很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逢人就哭訴命苦，將來老無所終，以後不知誰照顧誰。我們雖然極力安慰她，唐氏症孩子只要有學習能力都可以教，學得慢些，次數多些而已，反而他們純真善良，會是老年的陪伴。

但她聽不進去，假裝沒有這個孩子，從不帶他出門。想不到前幾天，她突然來了一封信，一開頭就是「感謝上天給了我這個唐寶寶，救了我的命。」

原來她獨自在家時突然中風昏倒，幸好在庇護工廠工作的兒子下工回來看到，跑到門外呼救，驚動鄰居打電話叫救護車，救回她的命。

她說女兒會唸書，都去美國留學、結婚生子，一年看不到一次，更別說承歡膝下，連打電話都得算好時間，免得驚擾她們睡眠。兒子從小沒用，為了叫聲「媽」，教了一萬遍；想不到竟是這「沒有用」的孩子救了她的命。

她感動和慚愧到無以復加，特地寫了這封懺悔信，昭告天下父母莫再犯她犯的錯。

不會爬樹的魚並不笨

我看了也很感慨，莊子說，「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那些長得好的木頭會被人砍去做家具，膏脂能照明而被人拿去燃燒，桂樹可以吃所以被砍，漆可以用，所以被割。這些有用的都被拿去用了，其實無用的也有用啊！只是人看不見這些表面上無用的東西，便棄之如敝屣。

真感嘆人為什麼這麼勢利眼，只看見美貌的、功課好的、家裏有錢的人。我初出來教書時，指導教師告誡我，眼睛一定要平均掃視全班同學，不要只注意某些喜歡的學生。很多人嘲笑不能讀書只能憑勞力賺錢的人為「雞鳴狗盜之徒」，但是若沒有這些門客，孟嘗君怎能逃得出秦關？

世俗人因看不見無用人的用處，便把他們毫不留情地剔除。愛因斯坦說得好，每一個人都是天才，如果用爬樹的能力來衡量一條魚，牠將終其一生認為自己是個笨蛋。

職業無貴賤，能養活自己、不成為社會負擔便是高貴。孩子都是心頭肉，不要因為比較不聰明而冷漠忽略他。

原刊於《天下雜誌》，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洪 蘭

現任中央大學講座教授、台灣聯合大學系統講座教授、台北醫學大學講座教授。1969年台灣大學畢業後，即赴美留學，取得加州大學實驗心理學博士學位。曾在耶魯大學哈斯金實驗室及加州大學爾灣醫學院神經科接受博士後訓練，之後進入聖地牙哥沙克生物研究所任研究員，並於加州大學河濱校區擔任研究教授。1992年回台任教於中正大學心理所，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創所所長； 研究、講學之餘，致力科普書籍的譯作，已翻譯50多本生物科技及心理學方面的好書。近年來有感於教育是國家的根本，而閱讀是教育的根本，更致力於閱讀習慣的推廣，足跡遍及台灣近千所中小學。

View all po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