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以青年為本的民間智庫MWYO於11月30日(六)舉辦名為「傾城」的論壇,邀請城中知名學者及不同政見人士參加。下午進行「香港的未來」座談會,出席嘉賓包括立法會議員陳淑莊、民建聯副秘書長顏汶羽、香港大學政治與公共行政學系榮譽講師袁彌昌、「活現香港」共同創辦人兼行政總裁陳智遠、香港大學法律學院陳氏基金憲法學教授陳弘毅、記協主席楊健興。6位嘉賓就一國兩制和2047前途問題進行討論。以下為座談會內容摘要:
莊:陳淑莊
顏:顏汶羽
袁:袁彌昌
智:陳智遠
毅:陳弘毅
楊:楊健興
主持:各位嘉賓想一想,如果我們坐時光機去2047年7月1日,今天的報紙頭版會是什麼?
莊:到時會否只有《文匯》、《大公》這類一面倒的聲音?可能當時已經沒有報紙。
顏:我沒有水晶球,不知2047年變成怎樣。我希望2047年與今天沒有太大變化。香港與世界高度全球化的城市一樣,都有獨特的位置。
袁:我用國際關係去討論,因為大多關心一國兩制能否持續。我認為2047年進入後主權或後大國時代。主權是1648年的產物,到2047年時,已有400年歷史。到時還有沒有主權的概念?我希望香港能維持一個自由城市,香港人成為全球的公民。
智:我希望一國兩制2.0,50年啟動期正式開動。
毅:如果2047年仍行一國兩制,到時會有新一任行政長官。大家會關心憲制基礎。現時憲制基礎是中國憲法和《基本法》。《基本法》沒有提及2047年後會失效。《基本法》有一條來自《中英聯合聲明》,香港保留原有制度50年不變。《基本法》需要在未來十至二十年做出修改,去處理《基本法》和「一國兩制」的問題。年輕人擔心2047年沒有一國兩制。如果一國兩制運作沒問題,2047年相當大機會繼續。
顏汶羽:現時中國已有很大進步,兩制亦會不斷進步
主持:到了2047年,還有沒有一國兩制,還是像陳智遠所講的「一國兩制2.0」?
莊:我覺得一國兩制絕對走了樣,自1999年人大釋法後,逐漸退步。近期DQ、一地兩檢、反送中運動,市民覺得一國兩制走了樣,核心價值被扭曲。我覺得現在有很大責任回復市民心中的一國兩制。
顏:我認為現時中國已有很大進步,而「兩制」亦會不斷進步,甚至貼跟及超越香港發展,這情況下與兩制並無太大差異。我覺得2047年內地的水平應接近甚至超越香港。我們需要考慮中國的情況,才可以思索香港所扮演的角色。
主持:袁彌昌,香港有何優勢?對中央來說,香港有何不可或缺的元素?
袁:今次反修例風波,大家才知道香港在國際上有很重大的地位。我覺得香港所扮演「文化輸入」的角色。因為中國自唐朝後,不再是文化輸出國。就算是共產主義都是外來的。我希望借國兩制的問題,觸發中國民主進步。
主持:陳教授,青少年出現信心問題,一國兩制應怎樣走?
毅:2017年,大家認為一國兩制在過去20年大致成功,社會上有積極的態度。但經過今年近六個月的動亂,很多人懷疑一國兩制能否走下去。現在需要重新反省一國兩制在怎樣的條件才能繼續運作,為香港未來尋求出路。80年代,鄧小平實行一國兩制,不只為了安定香港,而且考慮香港的繁榮和穩定,與中國發展戰略有密切的關係。
我認為一國兩制是雙贏的概念,香港回歸中國後,維持資本主義、法治、人權,不只有利香港市民,亦有利中國現代化發展。因此一國兩制要繼續走下去,需要香港和中國都有得益。
主持:一國兩制要走下去,需要什麼先決條件?
楊:我認為香港回歸後是指精神上不變,可惜香港有很多事已經在倒退,例如民主進展、記者採訪權、司法制度等。我認為今次反修例風波並不單是一場風波這麼簡單,而是有很多事情遭受破壞,包括香港的制度、核心價值等。
主持:提及香港核心價值,先問陳智遠,你心中的核心價值是什麼?
智:我曾與各界人士交談,他們認為核心價值是自由、民主、法治,但背後還有深層次想像,我形容為「自由自在、平凡地生活」。香港平凡安定的背後隱藏很多事情,要有良好的法律制度,要有自由的空間。
今次反修例示威「一石激起千重浪」,因為人們覺得很多範疇被侵害。我聽過很多青年人都說被騙,以為未來很美好,實際不然。就連法律系學生也覺得多年來灌輸的法律概念都救不了社會,要用武力解決問題。
我當初對一國兩制充滿期望,直至反修例風波後,覺得「貨不對辦」。當初覺得一國兩制是雙贏的方案,現在是不斷保護香港核心價值,否則「攬炒」。
最近有人說香港失去兩代人。其實不止失去兩代人,我們40歲這一代都要想將來怎樣走。我有兩名子女,第三名子女將會出生,我都要想他們未來怎樣走,所以如果香港動亂持續下去,失去的是四代五代人,包括我自己一代。
但離開香港是否一選擇?我不會認輸,我覺得情況差時一走了之,是投降主義。雖然香港人懂得「走精面」(耍小聰明),但今時今日會覺得香港是自己的家,盡力修補它。一國兩制2.0的意義,就是一國一制並非解決方案。一國兩制2.0需要大家深入討論。
陳淑莊:從區議會實踐「港人治港、高度自治」
主持:在未來28年,大家有沒有機會就2047年作討論?
莊:28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今次一定要有香港人參與。要討論的不止是一國兩制,還有港人治港、高度自治。這八字現在沒人關注充分反映了現在不是「港人治港、高度自治」了,所以我更覺得一國兩制更褪色。我覺得要討論先要做到港人治港、高度自治。
我們反對派雖只佔立法會少數,但在今次區議會選舉取得很多議席。但我不感高興,因為是靠年輕人的血汗得來的。我希望區議會有機會執政。就算泛民能夠全面控制區議會,也要思索反對聲音。當你有資源時,如果想做到港人治港,就將區議會制度改變。
現時大家好像實踐某些理想,想做到「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現在區議會就好像一個試驗場。區議會新人舊人邀請專業人士,一同建立社區,慢慢建好香港。討論要互相信任,聆聽反對聲音。
主持:顏汶羽,可否先從區議會討論未來,以及港人治港是否消失了?
顏:建制派到了明年便會成為少數聲音。區議會未必集中討論全港的議題。我認為需要全港市民的大辯論,需要一個較大平台讓所有人參與,討論2047年去向。
主持:建制派於未來會扮演什麼角色?與政府保持怎樣的關係?
顏:我認為建制派一向「是其是非其非」。政府做得不對時,就要表達意見。政府做得對時,我們會支持。我們不會改變定位。
袁彌昌:現在不是合適時機去傾談2047年去向
主持:袁彌昌,你作為中間派,如何能否做到橋樑的角色?
袁:大家不要對中間派有期望,因為中間派有時都會歸邊。我認同陳智遠所言,現時只剩下28年時間去討論2047年去向。我認為現在不是一個合適時機去傾談,討論會引起北京懷疑,對香港產生負面影響。現在世界處於大變局。現在把握機會,重新樹立一個對香港和中國都好的一國兩制,在新常態下找出新出路。
主持:如果與中央「傾完後」,但香港人不接受可以如何處理?
莊:我認為香港只能夠反抗,這是因為中央不信任香港,兩者地位也不對等。我認為社會要趁今次的反修例事件,容納更多社會組織不同聲音,而非只有區議會方面努力。
袁:經常有聲音表示香港只是一個地方,沒有資格與中央傾談。香港要借助美國之力,才與中央傾談,對於一國兩制來說是可悲。外國有很多兩制成功個案,但來到香港為何變成問題?可能是北京的權宜之計,令中港雙方都不開心。區議會選舉結果可成為談判籌碼,威脅北京。
陳弘毅:中央不是單方面收緊香港政策
主持:北京會否因為反修例風波、區議會選舉結果調整策略?
袁:我樂觀地看,北京一是先硬後軟,一是用策略解決問題。很多人不知怎樣與北京談判,我認為談判需要有籌碼。當出現明顯優勢和劣勢才有機會談判。香港人不能長期處於抗爭狀態,需要再出發再起步。
主持:我問陳教授,北京會否因為反修例風波,正如袁彌昌所言,變得先硬後軟?
毅:我認為是北京對港政策是互動的結果,不會因為1997年回歸後,收緊香港管治。
2003年之前,中央政府其實沒有對香港作太大干涉,給特首管治香港。2003年約50萬人大遊行,政府撤回23條立法。中央覺得香港局勢不妙。開始調整香港政策,積極關注香港發展。到了2013至14年,有人構思佔中運動,於是中央提出回應,特首候選人必須愛國愛港。佔中後,局勢一度平穩,後來《逃犯條例》出現持續多月的抗爭,影響中央管治香港的政策。
剛才我說過一國兩制要雙贏,如果只對香港有好處,對內地沒有好處,例如香港危害中國國家安全,或者香港被外國勢力利用顛覆政權時,中央政府必須作出反應,調整原有政策。我舉例,如果無梁頌恆游蕙禎宣誓事件,不會有後來的人大釋法,不會有議員被DQ。另一個例子,有提倡港獨的人不獲參選資格。有人說中央收緊香港政策,但我不認同。因為過去2016年前沒人提倡港獨,所以中央不採取任何政策。但最近提倡港獨者多了,於是中央制定政策,不准許他們參選。
我不認為中央單方面收緊香港政策,而是我方每走一步令對方不滿,於是對方走一步令我方不滿,情況愈來愈差,形成惡性循環。我們需要思考怎樣跳出這個惡性循環,從協商解決問題。
主持:陳淑莊,中港是否需要互動?有沒有機會走出惡性循環?
莊:我某程度同意中港需要互動。中央要解決香港問題,結果弄出更大的問題,好像用火水救火,燒得更猛。雙方要互動,但我們有沒有權力去改變現狀。
區議會選舉順利舉行,是有互動的。但我覺得壓逼感是20多年來最大的。我看不到中央有信心給香港人「港人治港」。特首選舉、立法會選舉都不是直選產生。大家都要有責任。
作為立法會議員,要跳出惡性循環。我聽到顏汶羽說「是其是,非其非」,我感到疑惑。政府在立法會財委會抽起大學新大樓撥款,這是民生項目,建制派是否「是其是,非其非」呢?如果發現問題,就會監察。就算反送中運動持續多月,區議會選舉過後,立法會仍然停留在平行時空,政府和建制派繼續封殺民主派,懲罰香港人。
我順帶一提,台灣殺人案兇手陳同佳至今仍是自由人。大家不要忘記特首修例的初心,為何兇手仍然逍遙法外。
楊健興:政府只用表面方法解決社會深層次矛盾
主持:楊健興,你認為區議會選舉結果能否創造機會重啟政改?
楊:我認為選民透過選票,選一個代表。我認為香港現時制度不堪。我看到修訂《逃犯條例》的暴力,政府運用緊急法禁止蒙面。區議會反映市民的心聲,但當市民生活在催淚彈中的社區時,這是民生問題,還是政治問題?如果不改革制度問題,社會紛爭只會持續。
我認為政府「止暴制亂」口號式並不能解決問題,而是需要着手處理解決深層次問題。政府現時的問題,是因為政府認為用表面方法解決社會深層次矛盾,以為解決房屋問題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又例如政府要「止暴制亂」,但不知暴亂的來源。年輕人對於國家意識低落,政府卻認為是國民教育做得不足。年輕人上街是因為通識教育出了問題。要討論政改,需要大家一起討論。
陳智遠:每人的崗位都需要超越自身的能力
主持:要討論社會議題,怎樣增加年輕人的聲音?
智:我在政府、公民社會、傳媒有親身體會,不會浪漫化崗位的權力,難以做很大改變,但不會完全沒有改變。
我覺得社會沒有耐性,想一次過解決問題。我在公共事務10多年,我最大的體會是,如果你年輕,時間會站在你的一方。另外,現在常常說出街要”full gear”(全身裝備),我認為精神上也要”full gear”。
我認為每人的崗位都需要超越自身的能力。例如一名選民除了投票外,能否做多一點,不妨向新議員提出建議。由生活上衍生出來的訴求,幫助新議員建立人性化的社區。
不要覺得沒有用就不去做,也不要一夫當關。只要每一個微細位做好,跳出現時的框框做多一步,不要一味設想有立杆見影的效果。
主持:現時的一國兩制是否可行?
智:憲法是死的,一國兩制是靠實踐出來的,會改變的。以極左高壓的方式實踐一國兩制絕不可行,壓迫到一個情況後便會令大家全力反抗,不介意攬炒。香港人受軟的一套,用溫和方式實踐,不過選擇權不在我們。
毅:我覺得中央不是行極左高壓的方式管治香港。香港仍然有人權、自由、法治、司法獨立。香港仍有高度自由,大家可以在網上自由發言。數個月以來的反修例運動,政府成功與示威者溝通。一國兩制有深層次矛盾,香港和內地的制度有很大的矛盾。現在兩制的差異不是經濟的差異,而是政治的差異。
一國兩制如何走下去,就是中港兩地互相尊重對方的政治文化。香港不能威脅國家安全,希望內地明白港人不是挑戰一國兩制。兩地的溝通對話希望求同存異,找出雙方可以接受的方案。
社會向前走,要互相溝通,求同存異,尋求共識,雙方要作出妥協。建制派與非建制派要互相溝通。社會的對話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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