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12月31日除夕。查良鏞先生仍未得悉個多月後,會用自己名字拆開而成筆名「金庸」來寫第一部武俠小說連載《書劍恩仇錄》,更未曾想到《碧血劍》與他的曠世傑作 《射鵰英雄傳》。當年正有他自小最喜愛的民間故事「梁山伯與祝英台」,改編成第一部彩色越劇電影上畫。周恩來總理在日內瓦會議向外國傳媒推薦這部電影,並比喻為中國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急景殘年,大家都會為過去一年的重要事情寫下感想。1954年查先生以《「梁祝」的「十八相送」》(註1)為是年作結。
查先生曾以甚具女性韻味的筆名「姚馥蘭」即英語“Your friend”在《新晚報》寫影評專欄「馥蘭影話」。1952年8月21日的最後一篇題為《姚馥蘭小姐的信》。8月22日又轉換性別以筆名「林子暢」接上。
60多年後讀者的信:
敬愛的查先生:
「三載同窗情如海,山伯難捨祝英台,相依相伴送下山,又向錢塘道上來。」
離別思音容,終須捨斷難。讀過先生一文,感似時空飛越。山伯英台,化蝶相伴,細膩情真,歷歷宛在。
複雜的心情
你有若祝英台般再三提示,讀者朋友都成為梁山伯。為何多年來沒有人明白你的心意?小說寫得實在萬分精彩,誰會知你心底的說話?怎可想到你鋪陳的歷史故事?愛民憂國是你小說中的大俠情懷,你又何不時刻以此為抱負?
各種比喻暗示甚至明示都用過了,讀者就是不懂。你的心情有沒有如祝英台般着急?怎麼辦呢?
三個段落
把小說再三改版,有讀者懷疑你戀棧文學聲譽。其實你又演活了祝英台,一段,二段,三段去提醒梁山伯。讀者愛讀你的小說,你也已愛上了讀者,要讀者用一輩子去猜這個謎語。
動人的表演
只好於批評之流往往都嫉妒你的才華,政治紛擾曾使你身陷險境。你卻用聰明機智去化解,不久又先輕輕放下怨念,從容自在,含蓄又盡得風流。
你如梁山伯般用忠厚誠實去對待朋友,對禍民的錯誤政策又以祝英台的理智責備。唯有你兼備赤子至誠與無罣無礙之心,方能一人飾演梁山伯與祝英台,兼收並蓄,勇敢中又見溫柔。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你對現實際遇的靈巧應對已是最動人的表演。
女扮男裝之類
讀先生的小說,知道亦已解開身份調轉與一箭雙鵰、合而為一的啞謎,更清晰了解世間的是非善惡了。最近讀到劉再復教授文章(註2),道出先生最想找到的「第三空間」,相信愈來愈多人能眼亮心清,明徹透悟其中道理。當然不是男女之別的空間,亦不是非黑即白的兩極空間,應該是如你描寫祝英台的真純可愛,中庸平和,無依無附的自由空間。
經歷悲愁變幻之戊戌年,轉眼已是己亥暮春三月。 憑詩寄意,想起龔定庵己亥雜詩一首:
浩蕩離愁白日斜,
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
先生的好文章好小說,必如你願,流芳傳頌,如春泥護花,滋養人心。
你的讀者朋友
成
己亥暮春三月杜鵑花開,陋室書。
註1:「梁祝」的「十八相送」原文參《金庸散文》第251頁,讀者信中四段標題均取自該篇文章。同年12月8日和15日查先生兩篇亦以「梁祝」電影為題。8日的文章中說看到十八相送時已感到心頭酸楚,並流下眼淚。他認為這部「梁祝 」是電影史上的一個大傑作。
註2:劉再復 :「想念金庸」,《明報月刊》2018年12月刊。
個人簡介:
「庚戌子」是寫作新手。未遭遇過戰爭洗禮,但經歷過朝代更替,千禧巨變。喜歡尋找另類角度去解釋事物,在兩個世代夾縫中做橋樑的工作。見到近年世事問題多多,嘗試用有限的智慧在日漸沉澱水清的歷史內,找可以解惑舒憂的答案。
本系列文章:
從政之路,兩岸和平──「心安理得,海闊天空」──《射鵰解謎》附錄(四)
從政之路,修憲立法──「十年飲冰,難涼熱血」──《射鵰解謎》附錄(五)
查良鏞的「十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