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百年老店」國民黨？專訪台灣前副領導人吳敦義

撰文：江迅（亞洲週刊副總編輯）、袁瑋婧（亞洲週刊記者）

 

 

吳敦義參選國民黨主席，將與洪秀柱、郝龍斌、韓國瑜等競逐。他提出讓國民黨奪回政權的四個目標：廉能的政府與議會、繁榮均富的經濟、公義和諧的社會、和平穩定發展的兩岸關係。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在台灣，國民黨黨魁選戰升溫，將由「三強鼎立」變為「五雄爭霸」。5月20日將舉行黨主席選舉投票，未來四個月將呈現國民黨內要角的權力起落。繼台灣地區前副領導人吳敦義、現任中國國民黨主席洪秀柱、國民黨副主席郝龍斌、前國民黨立委韓國瑜宣布參選後，剛辭去國民黨首席副主席的詹啟賢，已在作是否參選的最後評估。換言之，國民黨主席選舉局面開撕，這「五大天王」共逐，包括一位現任黨主席、三位曾任或現任副主席。

 

被視為「百年老店」的國民黨，再度吹起黨主席之爭號角，為避免各界質疑，讓這次黨主席選舉力圖「民主透明全公開」，國民黨第一次、也是島內政黨第一次，每天更新變化中的黨員數。1月12日起，黨中央在官網上每天公布黨員人數，到1月10日止，有88,7861位黨員；17日，89,3244人⋯⋯進入「中國國民黨黨主席暨黨代表選舉黨員投票資格一覽表」，1月17日，具投票權總數是24,2821人。

 

根據2014年台灣行政院主統計處的統計年鑑，早先六十年代，台灣經濟成長率13.43%；到2010年，經濟成長率重新攀登到10.63%。據洛桑管理學院公布的數據，2010年，台灣地區全球競爭力前進了15名；2011年再度向上提升，由上一年第八名進步到第六名，在亞太地區前進到第三名，僅次於香港和新加坡。在人口超過二千萬人的經濟體中，台灣地區則超越澳洲和加拿大，排名世界第二，僅落後於美國。

 

 

吳敦義於2009年9月10日擔任行政院長，2012年2月6日辭去院長職務。鐵一般的數據表明，在吳敦義兩年六個月的任期內，即2010年和2011年，台灣競爭力評比史上最高，失業率、國民所得、經濟發展等項目都是近三十年來表現最好的。行政院長任內表現三十年來最佳，有輿論認為他完整的行政經歷與豐富的黨務經驗，是他最大優勢，他從台北市議員、南投縣長、高雄市長、立法委員、行政院長等職務歷練足跡從南到北，黨務部分表現也同樣有目共睹，在他擔任黨秘書長時期，輔佐時任黨主席馬英九與吳伯雄帶領國民黨從在野重回執政，在國防外交、兩岸關係、經濟發展等各式議題上，都展現出吳敦義有執行力、能協調，曾帶領國民黨再起，也能說服黨員獲得他們的支持。

 

回顧國民黨過去三次黨主席選舉的對陣，首次由2005年馬英九對上王金平，馬英九勝出；第二次為2007年吳伯雄擊敗洪秀柱；第三回則是2016年，洪秀柱擊退黃敏惠、李新、陳學聖等人，取得主席大位。國民黨內要角的權力起落，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新任黨魁所接手的是一個各持己見、分崩離析的國民黨。人們企盼2017年新黨魁能帶領「百年老店」擺脫活在過去的陰影而重新開啟。

 

1月14日，在台北南京東路台灣玻璃公司的台玻大樓八樓，記者對吳敦義作獨家專訪。這裏是卸任副總統辦公室。寬敞的辦公室牆上，一幅書法：前中共最高領導人毛澤東作的一首詞《沁園春．雪》，吳敦義把這首詞作了改寫，抒發自己對兩岸關係的理念：「兩岸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惟反攻大陸，已成歷史；解放台灣，又嫌霸道；一國兩制，或統或獨，都為台海掀波濤。俱往矣，數當前明路，和平最好！」

 

 

吳敦義展望兩岸關係發展，認為在台灣，國民黨才是維護和平現狀的希望。國民黨目前要努力的是，在對等尊嚴的前提下，兩岸彼此達成互惠雙贏的目標。

 

這次訪談長達兩個半小時，以下是部分摘要。

 

 

那是2008年，我第一次去中國大陸。

 

 

是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先生邀請的，那一年立委大勝，將近八成的立委都是國民黨當選。兩個月後，馬英九先生七百多萬票贏了對方。當天晚上大約十點半，胡錦濤總書記來了一個電報，首先祝賀說欣聞貴黨提名之馬英九先生高票當選，特電祝賀，並懇邀貴黨到我黨訪問。

 

 

 

我不是要批評其他參選人的理念，但我還是要表明，與洪秀柱主席最大不同就是兩岸路線，就是「九二共識」、「一中各表」。先說說「一中各表」的來源。海峽兩岸，台灣這邊是海基會，大陸是海協會，作為雙方溝通的渠道。有一次在北京和香港曾經各有一回合的談判，對方問國立台灣大學的畢業證書到底是指哪一國？我們說是中華民國，他們又問，你們行政院衛生署行政管理局出的新藥許可證，是哪一國的行政院？我們講當然是中華民國。我們又問你們國立北京大學是哪一國，國務院是哪一國，回答說當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啦。所以雙方對國家國族的認同沒有達成協議，就各自回去了。我們的海基會幕僚很多，分析他們的七八種講法裏跟我們七八種講法裏的某一種卻比較接近，是不是文字拉長一點，相互融合。於是以後雙方簽了一個文件，海峽兩岸都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但對於它的含意，雙方同意用口頭聲明作不同表述。

 

 

兩會同意用口頭聲明方式做不同表述，這是鐵鑄的史實，九二共識，一中各表，雙方才會和諧。不是任何人可以把「一中各表」拿掉的，中國大陸看到「一中」才放心，台灣則是看到「各表」才安心。這就是雙方都有一個基礎。所以「九二共識」同意以後，第二年才有辜汪會談。如果沒有「九二共識」，無法會談。

 

 

我手上有一份立法院公報，你看（遞過一頁A4紙，文件複印，密麻麻的文字，有三段文字用黃色彩筆勾勒出），那是1989年7月6日，時任主任委員蔡英文在立法院一次總質詢時的答詢，她在回答陳超明委員的質詢時說：「我們的一個中國、各自表述是在1992年所談的過程，在我們的立場，是各自表述一個中國」。你看，蔡英文就有比九二共識、一中各表更不聰明的提法，叫作「各表一中」。

 

 

如果有重新執政的機會，我們就要重建一個廉能而有效率、勤快而親切的政府和議會，假如只有行政部門有效率，議會沒有效率也不行，議會和政府如鳥之雙翼，汽車的四輪，一定要都很強才行。廉而不能，一個人很清廉但沒有能力，這樣不行，反過來說，一個人能而不廉也不行。再加上勤快、親切，因為現在政府是全民政府。這是第一個我們要重建的架構。

 

第二是要有一個繁榮均富的經濟，你繁榮，經濟成長很高，可是貧富太過於懸殊也不行。繁榮要百業俱興，這也是政府應有的目標。第三就是公義和諧的社會。就是要有公平正義，和諧就要勞資雙方平權，性別平權也很重要，男性和女性也要平權。產業與產業之間也要和諧。不同性別、不同世代、不同產業都要和諧。

 

第四，對台灣來講，和平穩定發展的兩岸關係非常重要。中國國民黨是最有包容力的政黨，這個黨是應該要繼續存在，而且在野時還應該維持監督政府的力量。執政的時候，它就要發揮執政的優點，做好準備，把台灣按照那四個目標建構成繁榮、和諧、安全的社會。

 

 

 

2000年選敗以後，有人提出把「中國」兩個字拿掉，就叫「國民黨」就好，沒有太多人回應，就不了了之。後來2004年連宋又輸一次，有人就說會不會是因為我們的名字，「中國」兩個字在以台灣為基地的中華民國會不會是負資產。那時又有人提了，距離現在也12年了。我的印象是，2004年時正好做立法委員，就有人問我是不是「中國國民黨」要改名叫「國民黨」。我說，討論可以，可是對改不改名我沒有表示意見。我從來沒有主張要改叫「台灣國民黨」，如果簡稱叫「國民黨」是可以的，因為現在外面也都叫簡稱「國民黨」，很少有人用全稱說叫「中國國民黨」。

 

 

言之過早，我怎麼能有如此遠視眼。現在只能說，如果能選上，就要讓黨強壯起來，再有就是要有效的監督、有效的制衡，中國國民黨是必須要存在的，不然一黨獨大，那怎麼行呢？一定要讓國民黨壯大到一定程度，能照顧老百姓的利益，反映老百姓的聲音，要有類似影子政府的架構，這樣才能和民進黨這樣的執政政府相對應。我們也有內政方面很優秀的人才，內政執政不好我們也可以提意見，比如勞動部一例一休，造成勞資雙方痛苦，物價又上漲，全民都損失；日本核污染的食品隨便開放到台灣來，這當然不行。還有，這樣清算國民黨的黨產，違背了無罪推定的原則，無限追溯，是不對的。民進黨這幾個月已經犯了很多錯了，我覺得他們是沒有做好執政的準備，能奪到政權，但事先沒有做好準備。

 

 

我的看法是台灣和中國大陸要保持穩定發展的關係，我們的策略應該是「和陸」，和大陸和平；「友日」，與日本友善，還要相當程度重視美國及歐洲，甚至於要和美國維持幾分親近和尊重。所以我們希望國民黨能強大起來，能夠有效制衡和監督現在的蔡政府。蔡英文在外交場合的一些動作，有些看起來好像眼前風光，但實際上也要考慮會不會成為別人的籌碼和利用工具。我覺得「和陸」，即和平的兩岸關係還是要擺在第一位的。當然跟美國也要重視，但要小心成為國際上被利用的籌碼，一定要穩住兩岸關係才最合適。 

 

原刊於零傳媒獨家微信平台，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