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態可掬的詩仙

清褚人穫改寫明羅貫中之《隋唐演義》第82回：「李謫仙應詔答番書」時，描寫醉態可掬的李白，是這樣寫醉詩的：

……即扶攙上玉花驄馬，眾人左扶右持，龜年策馬後隨。到得五鳳樓前，有內待傳旨，賜李白學生走馬入宮。龜年叫把冠帶被服，就馬上替他穿着了，衣襟上的鈕兒，也扣不及（『不上船』所本？但這是通俗小說所言）。一霎時走過了興慶池，直至沉香亭，才扶了下來。醉極不能朝拜。玄宗命鋪紫毹氍毯子于亭畔，且教少臥一刻，親往看視，解御袍覆其體；見他口流涎沫，親以衣袖拭之。楊貴妃道：『妾聞冷水沃面，可以解醒。』乃命內待取興慶池之水，使念奴（名倡之名）含而噀之（噀，粵音信，口含水再噴出）。李白在夢中驚醒，略開雙目，見是御駕，方掙扎起來，俯伏于地奏道：『臣該萬死。』玄宗見他兩眼朦朧，尚未甦醒，命左石內待，扶起李白學士，賜坐亭前，一面叫御廚光祿庖人，將越國所貢鮮魚鮓，做三分醒酒湯來。

須臾，內侍以金碗盛魚羹湯進上來。玄宗見湯氣太熱，手把牙箸調之良久，賜李白飲之。彼時李白吃下，頓角心神為之清爽，即求頭謝恩說道：『臣過貪杯斝（音假，銅杯），遂致潦倒不醒，陛下此時不罪臣躬疏狂妄之態，反在恩眷，臣無任慚感，雖日後肝腦塗地，不足以服今日陛下于萬一也。』玄宗曰：『今日召卿來此，別無他的意思。』當即指着亭下說：『都只為這幾本芍藥花兒盛開，朕同妃子賞玩，不欲復奏舊樂，故伶工停作，待卿來作新詞耳。』李白領命，不假思索，立賦清平調一章呈上，道是……

玄宗看了，龍顏大喜，稱美道：『學士真仙才也！』便命李龜年與梨園子弟，立將此詞譜出新聲……一齊兒和唱起來。

借花捧錯人

李白《清平調》共三章，第二章說：「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像露珠凝凍住紅芍藥的香氣般，可不就是眼前人楊貴妃哩！為思念巫山神女而神魂顛倒，真是枉費心機。你說漢宮廷那一位美人兒比得上她呢？恐怕只有那位剛上新妝、楚楚羸弱的趙飛燕差堪比擬吧！

李白知道唐玄宗心意，也是他的難處──借花捧人，要說盡楊貴妃美艷不同凡俗；可惜，醉中未曾仔細，以楊貴妃同趙飛燕比艷，萬萬想不到竟因此惹禍，為高力士讒言所害，而玄宗自此疏離。李白醉呈《清平調》三章之後，「御手調羹，力士脫靴」之說，傳遍翰林院，高力士顏面盡失，遂記恨在心，借機向楊貴妃進讒，說李白藉趙飛燕詆譭她，說她肥胖──趙飛燕是漢成帝皇后，但淫亂宮闈；漢平帝時，她雖為太后，仍被廢為庶人，其後自殺身殞。

攻擊李白用趙飛燕之典者，只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而已。俗語說「聖人都有錯」，孔子也曾為自己「前言不對後語」，而趕忙抱歉則個。《論語‧貨陽》記載：「子之（至）武城（魯邑），聞絃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那麼小的地方，何必如此大陣仗呢）！』（孔子門人、武城宰）子游對曰：『昔者，偃（子游）也聞之夫子曰：君子（執政者）學道（禮樂之教）則愛人（愛恤人民），小人（平民）學道則易使（容易令其明白道理，而擁護施政）。』（那今我在武城推行禮樂教化，又有何不對呢？孔子知說錯話了，立刻認錯。）子曰：『二三子（你們幾個聽着）！偃之言是也（子游說得對極了），前言戲之耳（剛才我講的，只是開開玩笑罷了）』。」

無心之失而招禍、耽誤前程，李白知之乎？怨乎？

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李白之二

彭家發

台灣國立政治大學新聞學退休教授。美國南伊利諾大學碩士。曾為台灣《經濟日報》記者，駐香港特派員，財經雜誌主編、顧問；政治大學新聞系講師、副教授；香港樹仁大學新聞與傳播學系課程校外委員。另擔任中國新聞史學會名譽理事、北京大學世界華文傳媒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台灣國立空中大學新聞學教授兼學科召集人、台灣僑務委員會中華函授學校傳播科新聞及廣播寫作科教授、政治大學新聞系教授。學術專長為新聞學、新聞文學、新聞實務、漢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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