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已過萬重山：布林肯與蓋茨訪華的啟示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周日起訪華兩天，是5年來首名訪華的美國國務卿。湊巧的是，今年2月布林肯計劃訪華後，隨即發生「氣球風波」。這次訪華消息一出，也伴隨着中國在古巴設「電子監聽設施」的報道，明顯是有人從中作梗，想阻撓中美改善關係。

之不過，布林肯訪華前夕，已有特斯拉的馬斯克和微軟創始人蓋茨先後訪華，後者更得到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釣魚台國賓館會見，被習近平稱為「老朋友」。最後這即使是場「大龍鳳」，也看得出雙方誠意和戲碼十足，中美重新接觸之勢已具一定基礎，不會輕易被摧毁，正是「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儘管江流湍急、礁石密佈，兩地的阻撓和噪音不斷，但如今輕舟穿越低谷順流而下，進入坦途，千里江陵一日還。

拜登押上個人聲望

有些人到今天仍以為這是美國的虛情假意，但實際上美國總統拜登已三番四次地表達希望與習近平會面。最近更有報道指出，拜登原本想在美軍今年2月擊落中國氣球的幾日後，與國家主席習近平對話，只是被國安幕僚阻止。上周末，拜登破格地表示，對於「氣球風波」中被擊落的氣球，中國領導人不清楚細節，中國也有一些與美國無關的合理困難。拜登如此為中方背書，並強烈地希望與習近平會面，態度相當明確和堅決，甚至已押上了個人聲望，不容外界再質疑與阻撓。從另一角度來看，可見拜登政府對緩和美中緊張局勢、防止兩國關係螺旋式下滑、減少誤判風險、確保競爭不會演變為對抗或衝突，十分重視。

况且，英國《金融時報》報道，美國中情局（CIA）局長伯恩斯（Bill Burns）今年5月曾秘密訪問中國，其間曾與中國情報官員見面，很多事情都應該已三口六面講清楚，甚至此行可能就是為了避免日後類似「氣球風波」的事件發生。所以這次中國在古巴設「電子監聽設施」的報道，也奈何不了布林肯訪華之行。

美國的第四副面孔

雖然白宮國安顧問蘇利文在上周已表示，並不期待布林肯此行會令中美關係有任何突破，但另一邊廂，習近平在北京會見蓋茨，卻「偷步」讓人看到北京對美政策的新方向與新研判。習近平除了稱呼蓋茨為「老朋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重申中美關係的基礎在民間，中國始終寄希望於美國人民，希望兩國人民友好下去。

一直以來，坊間有種說法，指美國有3副面孔：第一副是政府當局，第二副是國會，第三副是華爾街或商界，美國的任何反應可能只出自其中一方，未必代表整個美國的看法，或至少不代表當局的看法。唯以往在中國國內，特別是鷹派，傾向不分青紅皂白將三者混為一談，令人們認定中美兩國已踏上對抗的不歸路，因而出現了美國對中國「邊談合作邊捅刀」的說法，其實這暴露了北京不太了解這三方面的分別與互動。

這次中方重申，溝通要有實際效果、解決問題，不能一邊溝通、一邊損害對方利益，不能說一套、做一套，固然是要提出該問題，但上次才剛目睹「氣球風波」，今次又來個「古巴電子監聽設施」，實際上，中方亦開始了解到問題的本質，而拜登政府亦盡力防止一切妨礙中美改善關係的事態發生，可見雙方都有付出努力，以減少誤解。

習近平提出中美關係的基礎在民間，更可能是北京對美政策的重要突破：以往中國的外交政策，在一段長時間裏只着重別國的上層建築，從來都不太看重民間，這種做法令北京難以理解上述美國的多副面孔，更遑論對美國實行有效的民間外交。但現在習近平提出中美關係的基礎在民間，除了是將「民間」放在一個新外交高度上，更可能正逐步在美國當局、國會、華爾街3副面孔以外，再添上「民間」這第四副面孔，有望令今後的對美政策更富彈性和針對性。儘管嚴格來說，蓋茨應被歸類為商界或科技界，而非民間，唯從今年蓋茨、馬斯克和蘋果的庫克等多名跨國企業高管接連訪華，接受高規格接待，看得出北京已懂得辨清和分別對待不同對象及界別，下一步就是要接通美國民間。

目前看來，在4副面孔當中，美國當局和商界應該是北京可以搞定的，而國會卻是最難搞定的，當中除了不少國會議員的強硬反華態度之外，亦因為他們強調其舉措背後具有民意基礎。現在習近平重申中美的基礎在民間，反映出北京願意切實地面對這問題，希望可以從民間釜底抽薪地找出一條解決之路。

事實上，美國人本來對中國沒有太多想法，但經過之前幾年的反華宣傳及香港的修例風波，美國人對中國的觀感大幅惡化，令反華的國會議員更有恃無恐，直接造成中美關係螺旋式下滑，面臨衝突邊緣。故此正視民間及恢復民間外交，已成中國外交的當務之急。

莫要自己堵上改變中國的路徑

這裏不得不提的是，邀請蓋茨訪華確實是一記妙着：現在微軟控制着人工智能（AI）界別最重要的公司OpenAI，而AI發展已被認定是未來全球經濟的關鍵；另一方面，微軟搜索引擎Bing是唯一可以在中國互聯網上應用的外國搜索引擎，隨着微軟將植入了OpenAI技術的Bing全面開放予所有用戶，它希望透過中國的用戶，大舉搶佔搜索引擎市場佔有率，過程中北京當然希望微軟能夠將人工智能技術帶到中國，抗衡目前對中國的科技圍堵。

此外，儘管蓋茨及其比爾與梅琳達．蓋茨基金會（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在不同領域的倡議早已超越了國家層面，取得相當成就，倘若他與中國加強合作，讓其倡議在中國推行，以及透過中國向其他發展中國家推廣，必可達至更佳的發展，並帶來更大影響。對中國來說，一直以來，「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概念給外界的觀感是過分空泛，現在透過與蓋茨及其基金會加強合作，將有助大幅深化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和實踐，對世界作出更大貢獻。

布林肯與蓋茨訪華帶出了一個顯淺道理：究竟中國在國際體制內或體制外，對世界不會那麼危險？究竟企業繼續與中國交往或全面與華脫鈎，會對國家及人民更為有利？這足以說明與中國脫鈎的謬誤。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袁彌昌

英國雷丁大學戰略研究系博士，香港政策研究所中美關係與香港研究中心高級研究顧問。曾擔任香港特別行政區中央政策組特邀顧問、民主思路總幹事及新民黨政策總裁。現主要從事中西戰略思想及其融合、孫子、老子及毛澤東戰略思想、中美關係及香港政治等領域的研究，其專欄評論文章定期刊登於香港《明報》筆陣及《am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