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浮華．仙境」──走進嘉靖皇帝的虛擬世界

香港藝術館為慶祝建館60周年，自2022年底，推出多項展覽，展覽各具特色，漪歟盛哉，供大家觀賞。除中國書畫外，值得細賞的，還有3樓的「浮華．仙境──嘉靖皇帝的虛擬世界」展覽。

適藉明代嘉靖皇帝登基500年，這個展覽，以嘉靖皇帝為主題，展出香港著名藏家鍾棋偉的懷海堂所藏嘉靖時期的瓷器、漆器、畫像、掐絲琺瑯等精品。

是次展覽，展品約為240件，為懷海堂主人的藏品或捐贈，鍾棋偉愛好明清兩代官窰瓷器，收藏豐富，並秉持「欣賞重於擁有，研究重於收藏」的宗旨，化私為公，與觀眾分享其珍藏。

展覽分為「浮華」、「仙境」兩大展區，前者包含「君子無逸」和「典範佳模」兩部分，而後者則展示了「尋玄問道」、「道法自然」和「鶴壽延年」3部分。

為呼應這次展覽的主題，3樓展覽廳外的長廊，藝術家許開嬌創作了超過500件的青花瓷藝術品，置於長長的餐桌上，營造了一個生日派對場景，為觀眾帶來一場視覺盛宴，大家可以近距離欣賞各種以青花瓷所製的美點精品……在長桌末端、立於椅子上的仙鶴，頗有象徵意味，也許是扣緊嘉靖皇帝的道教信仰。

西苑修道尋仙蹤

明世宗朱厚熜（1507-1567）以13周歲之齡，於1521年由藩王登基，繼承大統，成為明代第12任皇帝，次年改元嘉靖，在位時間長達45年，是明朝實際掌權時間最長的君主。他在位早期，一改前朝敗風，勤於政務，進行改革，整頓朝政，減輕賦役，頗有作為，國家出現中興的面貌。

然而，世宗受人詬病之處亦頗多，在嘉靖中後期，正如海瑞所言，世宗「二十餘年不視朝，法紀弛矣。」他崇信道教，寵信佞臣嚴嵩，導致朝政敗壞，激發多次農民起義和兵變，對外則窮於應付北方蒙古寇邊，以及東南沿海倭寇侵略，還有澳門被葡萄牙強佔的問題。此外又發生了百年一遇的大地震，波及大半個中國大陸，死傷無數，民不聊生。

在內憂外患的局面中，明世宗於嘉靖二十一年（1542）遷居西苑，直至1567年駕崩。退居西苑後，嘉靖皇帝致力於修道求仙，大興土木，修築殿宇，還興建道觀、齋宮、秘殿、祭壇……將西苑建構成理想中的仙境，盼望超脫現實，得道成仙。

御窯青花見玄通

由於嘉靖篤信道教，道教在全國盛行，他的信仰，不單深深影響了御瓷器物的形制及紋飾，而由皇室訂銷供御瓷器的數量，亦大為增加，由早期平均每年4000多件，激增至30000多件。

當時的瓷器由江西景德鎮御器廠製作，有關道教內容的題材和紋樣，也被大量繪製在官窯瓷器上。器物上的紋飾複雜多樣，呈現典型的道教色彩，例如植物紋有靈芝、仙桃、松、竹；動物紋則有雲鶴、白鹿、飛馬、麒麟……人物紋有八仙過海、八仙煉丹……此外還有壽字、祥雲、八卦、壽山福海等，與道教的思想息息相關，也有「國泰民安」、「永保萬年」等祈福文字，反映嘉靖帝的期許與願望，亦見證了當時的現實，他面對的困境與無常。

嘉靖時期青花瓷器的典型特徵，是採用回青料為色料，再混和石子青，色澤藍中泛紫、豔麗而濃烈，有別於以往淡雅的色調。

至於官窯的器型，亦種類繁多，造型多樣，品種遠遠超過前朝，主要有瓶、碗、罐、盤、盒、爐、杯和塑像等。

八仙八卦葫蘆美

在道教中，太上老君以葫蘆盛丹藥，而鐵拐李的葫蘆則用來裝酒和法寶，相傳東漢時費長房，躍進葫蘆中，發現了一個廣大的神仙世界。葫蘆之讀音與「福祿」相似，又是蔓生而多子，寓意子孫萬代，故此在嘉靖時期，「葫蘆瓶」很受歡迎。

展品中的「青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葫蘆瓶」，形體較大，瓶上繪上多種具有吉祥寓意的植物，有桃、梅花、松樹、竹樹和靈芝……靈芝乃煉製長生丹藥的重要材料，嘉靖曾多次下旨要求各地進貢靈芝。此瓶又書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文字，反映了皇帝為國家求福祉，以及他對未來的期望。

另一「青花鹿鶴同春壽字紋葫蘆瓶」，亦如實折射出君主個人的主觀願望。嘉靖皇帝避居西苑後，醉心練道修玄，追求長生不老。葫蘆瓶上的壽字紋，清晰可見，壽字如植物般在山石浪花中長出，形體靈動，生氣盎然，寓意長壽，瓶上還繪上靈芝、松、竹、梅、桃樹……皇帝盼望長生的意願，呼之欲出。

「八卦」象徵宇宙生成運化的模式，是道教的重要符號，也是煉丹要素，常繪在貯存丹藥的葫蘆上，如「青花八卦雲鶴紋葫蘆瓶」。

至於「八仙」則為道教中相當重要的神仙代表，八仙常見於嘉靖御瓷之上。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展品「青花八仙過海圖罐」中的八仙，則以各自的法器，挑戰並渡過波濤洶湧的東海。

道法自然鶴延年

當時在西苑，經常進行修仙煉道的宗教儀式，齋醮活動盛行。在宗教儀式中，音樂不可或缺，樂器亦扮演重要角色。嘉靖對音樂的安排非常講究，曾更改傳統儀式中樂手、樂器的數量。在內外道壇中，參加的樂手多達29位，他亦曾親製樂章。展品中的「青花樂器雜寶紋大碗」，樂器加上吉祥的紋飾，是比較新穎的設計。這個瓷器的盤心有代表八仙的雜八寶，而碗的外沿，則繪上不同的樂器雜寶和折枝花卉。碗上有琵琶、笛子、排簫、琴、瑟、扁鼓、引磬等27個樂器。細心欣賞的觀眾，也許能發現碗上的樂器只有23種，有4種是重覆的。

道教非常重視氣的概念，認為氣由道化生，存在於天地之間，是天地萬物的基本構成元素。「青花歲寒三友福字大盤」，是比較突出的展品，盤中一氣呵成，以松樹幹盤繞而成的福字，暗含長壽之意。這個吉祥的字樣，反映道教注重的氣。松樹以外，加上兩旁的梅花和竹，是在寒冬中仍然頑強生存的3種植物，合稱歲寒三友。松樹常青不老；而竹則「中虛圓通」，人若如竹，可以保持身體中的氣流通，就能長生；梅花「凌寒獨自開」，象徵高潔、堅強，與道教清修苦練的精神契合。而圍在盤邊的，有仙鶴在飛舞，「鶴」是仙人坐騎，可往來仙界，亦象徵長壽，對追求成仙得道的嘉靖來說，另有一番深意。據說嘉靖35歲生日時，特別為感謝上天庇佑，讓他避過被宮女謀殺，而設七日大醮，可能上天被感動了，當時有40多隻鶴在醮壇上空飛翔，好似為他慶生一樣。當時的人相信「天人感應」，認為災異的出現，是因為皇帝失德。仙鶴在天上飛翔是祥瑞，證明皇帝是一位仁君。

明代實行海禁，但海上走私之風甚盛。除中國人之外，葡萄牙人亦參與其中。「青花鹿鶴同春玉壺春瓶」乃嘉靖年間，中葡貿易的實物例證，這個由葡萄牙商人特別在中國訂製的瓷瓶，紋飾充滿中國風，在當時深受海外市場歡迎。瓶肩上寫了兩圈葡萄牙文，意思為「1552年為惹爾日·阿爾瓦雷斯訂製」，阿爾瓦雷斯是活躍於東南沿海一帶的葡萄牙商人。有學者考證，青花瓶是他在上川島通過廣東商人向景德鎮訂製的。他訂製這批青花瓶，並非為了自用，而是視為禮物，送給中東或葡萄牙的皇室、權貴，可見明代的青瓷馳名中外，外國人要得到一件中國瓷器，簡直困難重重。瓶上的葡文上下顛倒，錯漏百出，主要是因為景德鎮的工匠不懂葡文。

浮華仙境匯此中

走過繁華塵世，步進「仙境」展區之前，館方特別設計了一個的展廳，運用沉浸式的影像，觀眾步入其中，坐在雲朵櫈上，仙鶴、祥雲……在上下四方翱翔飛舞，影像不斷地變化，令人有如置身於虛擬的世界，坐忘於仙境之中。

「雲篆」是道教的符字，這些文字筆畫曲折盤紆，如雲絮繚繞，故稱之為雲篆。在展覽的最後部分，亦設有一個互動遊戲，觀眾「可以選擇一組雲篆，然後向上推到雲海中，再嘗試用手掬起，看看得到什麼祝福？」這個設計可謂饒有心思，讓大家看完展覽後，還可以帶走吉祥的祝頌語，如長壽、健康等。

嘉靖一生，極富傳奇色彩，這個備受爭議的君主，亦為一「貓奴」，他極愛貓，尤其寵愛一隻名為「霜眉」的獅貓（波斯貓），牠去世後，嘉靖為他訂製了一副金棺，葬在萬壽山下，還命群臣為牠作青詞附薦超度。因此在展場上，亦見獅貓蹤影處處……別具生趣。

嘉靖時期的御器彌足珍貴，董其昌在其《骨董十三說》中極力推崇宣德、成化和嘉靖時期的瓷器，稱此三朝的御器超越前代。

藉着文物看歷史，踏入展廳，仿如走進嘉靖皇帝的虛擬世界，既可仔細品嘗個中的藏品，亦可一睹這位明代君主的願望和掙扎。展覽將展至6月中旬，喜愛瓷器藝術的朋友，何不抽空往藝術館走一趟，穿越這個「浮華．仙境」的旅程？

浮華．仙境——嘉靖皇帝的虛擬世界

日期：即日至2023年6月14日

星期一至三、五：10:00-18:00
星期六、日及公眾假期：10:00-19:00
星期四（公眾假期除外）休館

地點︰香港藝術館3樓中國文物展覽廳

馮珍今

出生、成長於香港。早歲畢業於中大新亞書院中文系，其後獲中大教育碩士。從事教育工作多年，遊學巴黎一年。現為自由寫作人，兼及寫作教學。近年喜遊走四方，亦愛讀書、寫作。著有散文集《見雪在巴黎》、《我的學生二三事》、《不一樣的學生》、《字裏風景》、《字旅人間》，童書《奇幻泡泡與石頭貓》、《中國人的故事：詩人和小說家的才華》，遊記《走進中亞三國──尋找絲路的故事》，人物專訪《字旅相逢》、《字旅再相逢》、《字旅樂相逢》及《字旅憶相逢》；另編有《中學生文學精讀·劉以鬯》、《指空敲石看飛雲──小思散文集》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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