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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出埃及記

港人終於有望重新走出自己的路,但經濟環境卻大不如前,又必須減低對大陸的依賴度,許多方面需重新部署與起步。(亞新社)

筆者於反修例風波爆發後於本欄寫了篇〈高築牆 廣積糧 緩稱王〉(《明報》2019年7月16日),借用朱元璋的開國三策來探討風波後香港該何去何從。但相對於「高築牆」式的全面區隔,今後陸港之間應採取「低築牆」── 一種「政分經合」的局部區隔,豈料武漢肺炎爆發,間接令「高築牆」成為事實,卻令「廣積糧」(壯大本地經濟)的問題變得更為嚴峻──不難預料,疫症將嚴重影響中國經濟,甚至導致永久損害。近日國泰航空推出特別無薪假計劃,莎莎與翠華董事局減薪,更盛傳翠華需向供應商八折結算,國泰的情況有望於疫症平息後好轉,但其餘兩家應該難復當年勇,大企業尚且如此,小公司與市民很可能將雪上加霜。

港人的「摩西抉擇」

故此,港人今後將面對的很可能是一個出埃及記式的景況:這裏說的不是港人出走,而是由於疫症及經濟下滑令大陸自顧不暇,將一定程度減低大陸對港的經濟以至政治影響,令港人有望「出埃及」,回到其「應許之地」(promised land),可是前路卻困難重重──不但有紅海阻隔,而且路途艱難跋涉,更須在眾多戰役中取得勝利,攻下許多堅固的大城,才可攻佔應許之地。簡單地說,港人終於有望重新走出自己的路,但經濟環境卻大不如前,又必須減低對大陸的依賴度,許多方面需重新部署與起步,令港人繼反修例風波之後,轉瞬間又要面對另一個難關。

在反修例風波之前,不少港人就像摩西一樣,年屆40歲、生長在宮廷的他,只要繼續效忠法老,便可擔當更高位的要職,錦繡前程唾手可得。可是,有一天摩西看見一個埃及人打他的希伯來弟兄,命懸一線,於是把那個埃及人殺了,被逼逃亡,從此改寫了他的一生。

很大程度上,中國最近一兩年所遭逢、以武漢肺炎為最高峰的災劫,就如同《出埃及記》中上帝對埃及降下的「十災」,令中國改革開放後的大好形勢一去不返。可是法老卻是鐵石心腸,只要災禍一離去就反悔,不過在第十場災難的重擊下,法老終於容許以色列人離去。

中國經濟的「紅海時刻」

此刻斷定港人已渡過了「紅海」,可能還言之尚早,但中國經歷了反修例風波和武漢肺炎,卻肯定已到了一個分水嶺甚至拐點:2月3日,《華爾街日報》刊登美國戰略與政治學者Walter Russell Mead的一篇題為〈中國是亞洲的真正病夫〉(China Is the Real Sick Man of Asia)的評論,即使標題是惹火了一點,還被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點名批評,卻提出中國金融崩潰的可能性。Mead指出,鑑於數十年來中國由國家主導的借貸支出累積、地方官員與地方銀行之間的糾紛和大規模的瀆職行為、高聳的房地產泡沫,以及其巨大的工業產能過剩,中國勢必要作大規模經濟調整。如果這樣的情形發生,目前無法看清中國的監管機構和決策者,是否具備將損害降到最低的技術能力和政治權威。

事實上,在疫情影響下,內地工廠及企業被逼停工,已令全球汽車業的供應鏈開始斷裂,世界各地開始有汽車組裝工廠被逼停工。長此下去,供應鏈買家(不止是汽車業)很可能將其供應鏈「去中國化」,轉向其他供應點,甚至永久轉向其他供應商,不再從中國入貨,這無疑將對中國經濟造成永久損害。

是曠野還是重生?

至於香港,反修例運動已令內地人對香港,無論在經濟上或政治上,造成了難以逆轉的影響,以往每年4000多萬內地旅客人次訪港的光景已一去不返── 一味靠內地客消費「食老本」已是此路不通,武漢肺炎更令最後希望也幻滅,基本上已無法回頭。目前事態發展有如2003年再現,不過是倒帶回去:2003年先是SARS襲港與樓股大跌,繼而出現23條風波和50萬人上街,最後中央政府為經濟援助香港,實施內地居民赴港「自由行」政策;現在則是反修例風波爆發與內地客銳減,接着是武漢肺炎肆虐,往後香港經濟將進入衰退也應屬意料中事。然而這次最大的分別是,中央也自身難保,幾乎肯定無法出手救港,香港很可能需要自力更生,獨力支撐危局。

現在港人恍如渡過了紅海的摩西與以色列人,雖逃過了修例的沒頂之災,但面前卻是一片曠野,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不過從積極方面來看,目前北京已自顧不暇,林鄭政府基本上已威信破產,香港不能長久依賴內地客與中國經濟已成定局,這3點卻是香港擺脫北京掣肘、重回「小政府、大市場」,以及重新面向世界的重大契機。香港的未來將取決於港人能否利用這些契機,於關鍵時刻重展本色。

反修例風波爆發與內地客銳減,接着是武漢肺炎肆虐,往後香港經濟將進入衰退也應屬意料中事。(灼見名家圖片)

新終局與新序章

面對着如此龐大的機遇與風險,對於尚在進行的「香港運動」(明顯已不再是反修例運動),當務之急是對我們一直所珍視的香港價值、經驗與優勢作全面檢討,去蕪存菁,為今後港人回到「應許之地」總結經驗、認清優勢與新環境新現實、樹立新的願景與目標,而並非像守株待兔般一味等待「五大訴求」實現或「支爆」來臨──這是超越政治和意識形態層面,一個香港人探索與自我更新的過程。縱使疫情持續,我們此刻便須開始思考:如何為香港年輕人重建信心,尋找新機會?如何為日漸邊緣化的本地金融從業員掙回職位?如何建立具真正意義的香港經濟圈?這些問題可不是上街或在立法會取得過半數議席便會自行解決的。

面對當前的半杯水,港人已沒有說它是一半滿或一半空的本錢與退路──我們務必要將杯子再盛滿,將未來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切實地讓榮光重歸香港。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