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燈夜雨讀文史

劉禹錫是中唐人，詩文俱佳。但唐朝著名詩人太多，劉禹錫不見得排在前列。少年時首讀劉詩「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已很有世事滄桑的感受。後來在社會混混噩噩好一段日子後，更偏愛他那是藝術家的感情和視野，帶著淡雅愴然而又不失欣賞大自然的詩句。

遊玄都觀兩首七言，都是劉禹錫別有懷抱之作，而景致情懷，偏偏惹人共鳴，但見繁華脫落，疏冷孤清，另一番意境，卻教人神弦心動。且看：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戲贈看花諸君子》

再讀：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再游玄都觀》

劉禹錫的詩自成一格，無怪他與白居易合稱「劉白」，與柳宗元並稱「劉柳」、與韋應物、白居易三人合稱「三傑」。

月前無意中又讀到劉禹錫不大著名的兩句七言，霎時又牽起一度閒致情懷：

數間茅屋閒臨水，一盞秋燈夜讀書。

茅屋閒臨水，秋燈夜讀書，何等功名身外？何等寂寥？知交好友也咫尺天涯，情何以堪？但一句夜讀書，情緒超拔而起。光陰寶貴，何必浪費虛擲？文人愛書，讀書不是苦事，是無上精神享受。一卷在手，徜徉古今宇內，神交古人，何等暢快？

《秋燈夜雨讀文史》，所載之文，多是唐宋元明清文學代表作特色閒話，史話則多談相傳鬼谷子門下爭雄人物行狀及心態。秋夜閒暇，遇上夜雨，燈下蜷曲被窩，淅瀝的沓雨聲中，盡是畫意詩情。更手執一卷，細讀前人妙事逸聞，終倦而睡，悠悠於自我天地，其樂何似？

哲學家追求真理，文學家追求人世間的感受而體悟生命的價值，歷史說出往事以為待人處事的借鑑。方知文史之中，卻往往包含着更多人生智慧，信焉！

楊興安

文學博士。曾任編輯、編劇，曾經教學，任明報社長室行政秘書，長江實業集團中文秘書。其散文被選為中學課文。著有《金庸小說與文學》、《浪蕩散文》、《現代書信》等多種著述，現為香港小說學會榮譽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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