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運動歷時接近四個月,完全沒有平息跡象。但有一點很清的是:政權企圖以警隊的濫暴濫捕來「止暴」並不成功。面對警隊強大得多的武力,前線堅持勇武抗爭,和理非沒有割席,民意沒有逆轉,林鄭月娥自己亦承認市民對政府和警隊的信任出現懸崖式下滑。香港這一埸抗爭運動堅持了100多天,真的是可歌可泣。但運動同時面對微妙的形勢:政權會因為困局而和談?抑或是加注瘋狂鎮壓,終至玉石俱焚?
警隊運作已接近能力極限
過去兩個月,警隊漸露疲態。警隊高層曾經在8月中和9月中兩次向外國媒體吹風。英國廣播公司記者就此寫了兩次報道,內容很有參考價值。
在8月中的吹風會,警隊發言人顯得信心滿滿,表示他們絕對有能力控制局面,不需要北京的幫助;又表示已經掌握到抗爭運動一些核心分子的情況,以及能夠通過更機動的組織來迅速回應街頭衝突。
在9月中的吹風會,警隊發言人卻表示警隊運作已接近能力極限,又坦承很多警員因為市民的敵意而感到沮喪。發言人要努力維持前線的士氣,因為在此歷史時刻,只有警隊能夠保護香港。
在兩次吹風會中,警隊發言人都表示知道日後要修補警隊與民眾的關係,而這將是非常艱巨的工作。
兩次吹風會可見,雖然前線警員殺紅了眼,大量警員違規濫權,警隊的公開發言充斥謊言,但警隊決策者並非完全昩於形勢。他們深知處境不妙。最近「臨時二哥」劉業成向警隊內部發信,為同袍打氣,極力解説「黑警」只是「世界上最大的陰謀和謊言」。劉業成是在8月9日回歸警隊,也許當時就是他制訂了一系列針對示威者的策略,令警隊當時滿有信心控制局面。但現在他要向同袍寫打氣信,是否正好顯示警隊對控制局面的信心已經動搖?
過去幾個星期,警員濫暴濫捕的情況愈趨嚴重,8月31日港鐵太子站內對市民的恐怖襲擊更為警隊的民望判上死刑。前線警員很多粗暴和違規的行為,市民的直覺是這是因為「黑警爛透了」,但這個現象同時傳達一個更重要的訊息,就是很多前線警員在龐大壓力下,情緒失控,陣腳愈來愈亂。
劉業成致同袍信值得玩味
劉業成致同袍信有兩點很值得玩味。第一,他用大篇幅解釋「黑警」的陰謀。這説明不少警員介意這個稱呼。而劉業成努力諉過於人,正好反映警隊內部有人質疑現行的執法策略導致警隊被市民痛恨。第二,一方面劉業成説「香港仍能頂住⋯⋯全靠香港3萬多警察」,但他同時説要徹底解決目前的亂局,「香港警察要聯同香港各界一起努力,以大智慧處理,一起齊心,堅決撥亂反正,才能回復我們本來和諧、安心快樂的香港。」這段説話的潛台詞是向有關人士放話:警隊已經「頂咗好耐」,「各界」要想辦法解決問題。
上述對警隊的分析有助於理解文官政府的表現,包括搞對話會所為何事。林鄭在8月底與商界閉門交心時,説她只剩下3萬警察,哀鳴自己受到重重限制。我估計這是因為自7月底北京定下「止暴制亂」的總方針後,林鄭面對困局束手無策,北京把止暴的重任交了給警隊。8月18日「逼爆維園」後,林鄭希望有所作為,約了一批建制中的「有心人」商量怎樣推動對話,怎料連建制中人幾乎異口同聲建議她先實質回應「五大訴求」,尤其是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
可是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正正是警隊的死穴。林鄭無法駕馭警隊,最後只能以正式撤回條例作為展開對話前的「善意」。林鄭和一眾官員不至不明白,這一點微小不堪的善意作用不大,對話會的作用亦如是。不過,林鄭上不敢諫北京,下無法駕馭警隊。沒有用的工作也要裝扮成有用的來做,沒有實際的姿勢也總算有個姿勢。
極左勢力唯恐香港不亂
在林鄭政府苦無對策的時候,卻有人覺得是機會。這就是中共及其香港支持陣營內的極左勢力,他們與警隊內的鷹派合作,再連結部分黑勢力不斷興風作浪,讓矛盾升級。極左唯恐香港不亂,因為亂為他們提供了奪權的機會。林鄭一方面講對話,另一方面卻出現要求容許警員用實彈、立緊急法、立蒙面法、製造群眾鬥群眾、狙擊教師、記者、醫護等等主張和行為。以極左面目爭取最高領導人的信任,實質上卻是撈政治或者經濟的油水,在中共歷史上出現過的例子多不勝數,在今天的香港出現可以説是情理之中。
政權應付抗爭運動亂了套,最重要的原因是港人在這次運動中展示了驚人的堅毅和團結。因為如此,除非政權願意付出極大的代價,鎮壓不會令反抗消失。警隊、林鄭政府、以至北京,如果還有「大智慧」的人,就應該知道唯有認真聆聽和落實港人的民主訴求,香港才能長治久安。抗爭運動亦要運用「大智慧」讓建制(包括警隊)中人明白:香港不是大陸,極左勢力一旦掌權,就是香港玉石俱焚的開始。除了一小撮野心家和機會主義者可能乘亂撈取好處之外,其餘所有人都是輸家。站到正義的一邊,保住自己的老本,是建制中人唯一正確的選擇。
原刊於眾新聞,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作者簡介
資深的公共事務顧問、政策分析員和傳訊專才。
從事時事評論近40年,工作經驗包括新聞工作、經濟研究和工業管理。
在倫敦經濟及政治學院取得博士學位及在香港大學取得社會科學學士學位。他曾出版多本關於香港和中國政治的著作。
於2005年獲委任為太平紳士,於2004年獲頒香港公開大學榮譽院士及於1990年當選香港十大傑出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