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我所在的德州遭遇了一場颶風,最後總共造成了100多億美金的損失,很多人受颶風和洪水的影響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我也是其中的一員,我的家被洪水淹了3呎高,很多傢具都扔掉了,房子需要重建,這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劫,但同時,這件事也給了我一個獨特的視角來更全面的了解美國。
首先我是從一個弱者及受害者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我們經常能看到中國的一些新聞報道中,為了保護大城市,在洪水來臨時把小村莊作為洩洪區,這個事情不僅發生在中國,也發生在美國的大休斯頓地區。休斯頓的市中心區是一個低窪的地方,為了保護市中心,我們上游的小鎮就被當做了洩洪區,我們幾千家家庭受害是為了保護大城市不被淹沒。
我們的小鎮成了洩洪區
我所處的小鎮相對來講還是比較富裕的,學區也非常好,有很多人湧入在這裏定居。但是政府的決定可能是一個更權衡的選擇,所以我們在這次災難中就成為了弱者。弱者遇到災難,在中國會有政府和解放軍來幫助災民,而美國政府雖然有個緊急救助署,但只會提供一些基本補助,遠遠少於所受到的損失。而且我們不是洪水區,是政府選擇放水到我們這裏。所以我們這裏從蓋房起就沒有淹過。95%的人都沒有洪水保險。
所以我們要自己負責修復房屋。這是一筆很大的開支。自己的家園被毀,東西記憶被丟棄,而卻還要自己花錢修房子。很多美國人根本沒有存款。怎麼修?
這時候,義工出現了。民間的義工文化也是最能反映出美國文化的一面旗子。這些義工們從美國各個州來到災區幫助受災者,他們中間有老人、小孩,也有身上有紋身的年輕人。他們和我們只是陌生人,但是他知道你需要幫助,他就來到你的家庭,伸出援手。
在這有必要說一下洪水的概念,洪水並不單單是雨水,很大程度上是城市污水,所以他們就是在很骯臟的污水裏,戴著口罩,穿著雨靴,穿著防化服來幫助我們清理垃圾,除霉,做家園修復工作。並且他們做的很細緻,像拔除釘子,更換電源插座,事無巨細為我們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我們接受的完全就是這些陌生人給我的幫助,可以說在之前是完全沒有體會過的。國內因為是人情社會,所以在遇到災難的時候,家族龐大,人脈廣泛就是個優勢。而這次在美國,父母也不在我們身邊,而我們剛搬到德州還不到一年,還沒有交上很多朋友,所以在一個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一下子得到了這麼多陌生人的幫助,使我對美國的志願者文化感受極深。
慈善組織救災較政府積極
其次,美國的慈善機構、非盈利組織在這次災難中,比政府起到的作用更大。教堂以及非營利組織,紅十字會等組織都會來提供食品或者工作,幫助我們清理廢墟等等,而政府所能做的非常少。更具諷刺的是,我們這裏之所以會發生洪水,完全是政府人為原因導致的。在20幾年前,就曾經有土木及水利方面的工程師建議,由於休斯頓發展速度過快,必須建立良好的地下排水系統,造價在今天來看是20億美金左右,但是政府沒有通過,導致現在造成損失高達100多億美金,可謂得不償失。
但是為什麼這樣的基礎設施不去修呢,寧願拿納稅人的錢到國外去打仗?放眼美國,其實現在很多地方的基礎設施都很落後,尤其是在德州。德州作為特朗普支持者的大本營,他們相信小政府,小政府的特點就是沒有州稅,經費比較少,所以很多基建沒有條件做。反觀中國,很多城市的基礎建設非常完善,國家的稅收確實造福了不少城市,像蘇州、成都、中山這些城市,尤其是蘇州,它的排水系統建設得非常好。
大家可能會比較疑惑,美國很著名的一點就是保護私人財產,像很多電影裏的牛仔,身上背着槍,面對歹徒可以開槍自衛而不受法律的制裁,那麼現在這麼多人的財產遭受損失,政府一定會補償的吧?實際上政府只有一個緊急救助署,他們會給一些比較基本的幫助,但是面對這種財產被毀的情況,想要保護財產,就要走訴訟或者請願的道路。我們曾經試過去做請願的活動,但是相關官員都沒有出面。也曾經開過town home meeting,也就是所謂的城鎮家庭會議,但會上所有的人都在推卸責任,沒有起到具體作用。那只剩下最後一招,就是訴訟。大家知道美國政治三權鼎立,法官有很大的權力。但在這次颶風災難中,洪水都湧進來了,我們的法官還沒有宣布緊急撤離的法令。所以說,有時候民主不盡然都是好的,如果選舉出一位力不勝任的人,那他所做出的決定又會反噬給我們。好在2018年,我們把這位不稱職的法官選掉了。
我們這些災民決定做集體訴訟,有很多律師願意代理我們。我們是原告,被告是美國聯邦政府以及他們的工程兵。這個案子我很想看看會有怎樣的發展,也將會是我對美國民主制度的深層次的瞭解。這個了解是建立在我是一個弱者,而不是柏克萊加州大學的畢業生,不是硅谷的工作者,是一個受了颶風災害,無家可歸的人。當時的我的家人住在一個高中的操場上,叫臨時救助站。從家裏撤離的時候,沒有來得及拿任何東西,連衣服都是當地的捐助者給的。撤離的時候洪水已經到了脖子上了,很多鄰居是游泳出去的,游泳其實很危險,並且水也很髒。還有的鄰居是拿着游泳圈浮在水面上。我們則是一隊從路易斯安那州來的志願者,開著自己的遊艇,把我們接走的,非常幸運。
浩大漫長的修復工作
洪水過後,接下來要面臨的是浩大而漫長的修復工作,從中我了解到美國房屋的結構。美國的別墅大部分是木質結構,裏面加一層隔音棉或者隔熱棉,然後再上一層石灰板。這樣建造的別墅其實是不堪一擊的,反倒是那些用鋼筋水泥建造的高樓大廈非常結實耐用。但是由於鋼筋水泥非常昂貴,所以這樣的高樓不多。美國有規定,12層以上的高樓必須用鋼筋水泥,而12層以下的需用鋼結構,但房屋的牆石灰板就可以。而石灰板經水一淹就酥了,無法繼續使用,不僅要整個切除掉,裏面的木頭也要除霉。如果是鋼筋水泥建造的房子遇到了洪水,清洗一下就可以了,而被洪水淹過的別墅,則整個房子的一層基本上都要重建,這是一個非常辛苦的過程。
為什麼美國的別墅不用鋼筋水泥,很簡單就是因為貴。所以在美國,好的房子外立面是由水泥或者磚製成,普通的房子一般是採用木頭,木頭的造價比較便宜。此外,房頂比較常見的選擇是油氈,一個房頂大概在一兩萬美金。像中國的那種瓦片在美國非常貴,由瓦片搭建的屋頂價格要在四萬美金左右。
與此同時,美國的建築工人非常稀缺,而且他們不願意幹很細緻的活,所以想要修復家園也要等着,有時候需要等好幾個月。即使他們開工了,也會遇到中途幾個星期就不來的情況。這都是太缺乏工人的緣故,所以藍領在美國非常稀缺,相應的,工資也非常高。如果你是個藍領,是個泥瓦匠,可以有一個四室的別墅,可以有三輛車,生三個孩子,也可以讓太太全職在家,完全養得起。一般的泥瓦匠、打草的工人都能拿到7萬美金左右的年薪,電工的薪水可能更高。
我們小區有個業主委員會,去年聘請了一個小工,主要就是幫我們做一些日常的修補,去年他光從我們業委會就拿到了11萬美金的年薪。由此可見,藍領在美國是非常吃香的。
所以經由洪水這件事,我看到了美國的很多方面,一是政府面對緊急災情的運作;二是近距離接觸了慈善機構和義工組織;三是了解底層藍領生存狀態的真實寫照。相比起中國的藍領來說,美國藍領生活的很有尊嚴,工資也非常高,但是他們不如中國的藍領工作努力。在房屋建築領域,美國裝修時使用的材料方面大部分也落後於中國了。中國過去幾十年的飛速發展,也是建築業突飛猛進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