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Prada到Lululemon的優越感

電影《穿Prada的惡魔》由梅麗史翠普（M. Streep，下稱梅姨）飾演的女上司身穿名亮皮褸、腳踩5吋高跟皮鞋，嘴邊眼角滿載精英的優越感，入木三分。

原著小説作者Lauren Weisberger在2018年原來已出版了下集，這回要説千禧後的高大上，仍然是型男格女，但在新一輪的ESG熱潮之下，她/他丟棄皮草，換上的卻也是價值不菲、穿下去是各人的屁眼原形畢露的Lululemon瑜伽服。

續集小説名為When Life Gives You Lululemons（草譯《當生活給了你露露檸檬》），或將被拍成電影，由上集鋼條身型的女三優擔大旗，難道二優安妮（Anna Hathaway）無膽試穿？

低調但仍然不改奢華

這次的場景不再是紐約時代廣場，但也不是矽谷，而是東岸後花園暨海岸線，由眾多基金經理、律訟先鋒、媒體達人和政界新星聚居的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的格林威治（Greenwich）小鎮。故事3位主角，除了由紐約輾轉移居到來的公關女鐵人之外，就是她兩位戰友：一個為體驗親子而暫別法院的金牙女狀和一位快要過氣名模。

故事便是環繞名模被她那極有政治野心的枕邊人出賣，設局嫁禍名模酒藥駕車，姊妹仨如何出盡法寶，與負心政棍周旋。

有趣的是，雖然沒有了梅姨高高在上、蔑視平凡的調侃，但在字裏行間，還是看到現今自我感覺良好的精英們，在近年的全球暖化、解放自我等的意識高漲，再夾雜在量化寬鬆、錢不值錢的環境下，自詡前衛的先軀們的行為舉止變得低調含蓄，不再肆無忌憚地窮奢極侈。

現在講的是「低調奢華」，藉綠色生活實現自我的優越感，從墜道般的視角裏認為雙手正拯救地球和改變世界；既瞧不起草根、也看不慣落後，並埋怨是貧窮和無知在拖大夥的後腿，卻漠視自工業革命以來，正是這些先進的既得利益群體300年來的默認選頂和揮霍濫用，引爆今日的氣候風暴。

不過，這等低調的奢華，也得看你識貨與否，不認得的話，一般人還真以為精英們已回頭是岸，改穿了N記A記等的普通跑步褲。卻不知這些現形褲，內裏自有玄機，非比尋常。

露檬的第一家店，於2000年11月的溫哥華在科網大爆破中開出，始創人是加拿大籍美國西岸人韋信（Chip Wilson）。

小眾産品為打響名堂而標奇立異，並不出奇。韋信用不着梅姨的公關助理教導，本來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侃侃而談説這公司的名字，有個惡搞的典故：他覺得日本人不太會英文L的發音，於是自製這個有3個L的名字，為難不知就裏的羊群，讓這幫顧客覺得洋氣，產生傾慕。另外，他對有女顧客投訴説尺碼太少（小）時，就毫不客氣地説，「俺家的東西不適合肥婆！」

瑜伽的風口

乖戾突兀的説話，並沒有把這家幾乎只賣緊身褲的公司推至死角，反而，由2000年的第一家店、2007年在多倫多和紐交所雙重上市，再經2019新冠疫情，吹起一股在家邊健身邊工作、即使上班也要踏單車，時刻都準備要”get physical”之風，瑜伽褲頓然成為風口。

短短20年，這家繞彎兒説「穿不下是你的問題」的公司，營業額由2002年的600萬（美元，下同），狂飆30倍至2020年的44億，CAGR約44%！

小説從綠水林蔭、由一棟棟別緻的獨立屋構成的鄰里娓娓道來，而那一條條把坐圍繃得絕緊的瑜伽褲，正正由一位位品牌自我投射的「最理想的顧客」穿上。什麼人最有資格成為「最理想的代言人」？答案：一個富裕的、住在近郊的白人女性，她有個代號叫「海洋」（Ocean），約32歲，具時尚觸覺，年收入10萬，住單身公寓，每天花個半小時健身。

她如果有男朋友的話，這男士應該是35歲，賺錢要比海洋多，夏天衝浪冬天滑雪，他的外號「公爵」（Duke）。而小説裏主張獨立主自主的公關大員、矽谷創投夫人、與將與渣男開戰的名模，就正好滿足創始人上述要求的下半句話──如果妳已是42歲和有小孩要帶，那妳是想追回過去的光輝歲月。

有些精英也許沉浸在頭等艙太久了，有時也有「萌」的一面，如名模在駕車送繼子上學途中給負心漢栽贓設局，並找了警察在大街上公然截查時，名模在鄰居門窗射出不懷好意的目光下，挍低車門的玻璃，第一時間就是不耐煩的一句：「我老公是參議員……」

另一段關於格林小鎮的風貌也似乎是笑裏藏刀、暗藏殺機。女公關到小鎮後不久，陪姊妹去她小孩的學校開放日（籌款的廣告就在門口），坐着她開的霸氣形的路虎攬勝（Range Rovers），轉入鎮上大街那寬敞而人煙稀少的第一大道，本以為兩傍是平平無奇的夫妻老婆店、工匠水喉之類的，但細看之下，卻原來盡是Tiffany、rag & bone、Baccarat、Alice and Olivia、Joie、Vince和Theory等，最邊角的一家不錯是個裁縫店，卻原來專門修復稀有皮草和毛大衣。

在分享素食、單車、平權和下午靈修課之後，精英們頭上的光環彷彿鍍上一種特別的顏色，森森然的碧綠色。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艾雲豪

《巨星經濟學》（2022）、《超級巨星經濟學》（2020）和《誰偷走了紅魔》（2016）等書的作者；英文書Rise from Crises（2022）的主編和其中兩篇論文的撰寫人。中環人、球場心、光影迷。職場上是公司收買佬，經歷許多光怪陸離之人和事，愛看數據，但又不太相信數據；常與三山五嶽中人談買論賣，结交不少匪類，習慣於刀鋒邊上舔血。閒時馳聘沙場草地，遊走英超西甲，發現足球這本經，原來也是一本煉金術；近來又發覺影話戲中，原來也有許多金融軼事，與公司買賣息息相關。現把見聞公諸同好，望激起一些話題、半分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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