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一生中有幾個50年?50年經歷過多少人世間的起起伏伏?然而在50年歲月的洗禮後,至今依然安在的,不能完全說,他命好福多,應該說,是他內心強大和善於管理自己的人生。
友情是無形的財富,特別在中學和大學時代的朋友是單純而久遠的;即使50年不見,一見即相見如初,50年前的回憶又重新鮮活起來。
三劍客重聚緣起
在灼見名家舉辦的論壇中場休息時,坐在後面的女士問我,妳在哪一間大學教書?我猶豫了一兩秒,她緊接着問,妳研究哪一個範疇?我說中國文史,她又立刻追問,妳認不認識何文匯?我點點頭,認識的,誰人不認識他呢!她說,請妳幫我找他,我們畢業超過50年,已完全失聯了!當年港大同學說我們與陸人龍是三劍客。
嘩!三劍客讓人聯想起風塵三俠,聯想起紅拂女、李靖、虯髯客,一種江湖漂泊俠義的美油然而生,我向這位女士說,我一定會幫妳找到他們。但我自忖,怎麼看,何文匯和陸人龍都不像是虯髯客,難道他們兩位都是李靖嗎?
12月上旬香港天氣不熱也不冷,由何文匯做東,除了三劍客黃淑儀、陸人龍、何文匯,他還不忘請了搭橋人文灼非和廖書蘭餐敍。
1966年的同班同學,屈指一算應該是56年前了!三劍客相見一如初見,話匣子一打開,少年的心就飛回來了,聊當年趣事,談當年老師,譬如牟宗三、羅香林、陳湛銓、羅忼烈、饒宗頣等等多位名師。
學生回憶 點滴在心頭
席間陸人龍滔滔不絕,他的頭腦像電腦一樣,只要按一個鍵,所有的回憶都一個個出現。他說何文匯在宿舍房間掛着「不招人妒是庸才」,而他掛上「潛龍乃可飛龍 」。陸人龍家住九龍,到香港大學可真是坐車又坐船,為聽饒宗頣早課不遲到,寧可趕搭的士。當時的士起錶是1元5角,自中環碼頭到大學要約2元5角,足以是一頓半的飯錢。
黃淑儀定居蘇格蘭,每回香港,逢人四處打聽何文匯或托人轉達何文匯,黃淑儀在找他,但每每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只有這一次托付對了,成功的找到人了!她特別感念何文匯的無私,當年將自己的課堂筆記借給她看。由於黃淑儀需要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賺錢,很是奔波勞碌,所以她選課是早上第一堂或下午最後一堂,教授也曾經對她說,什麼時候可以安心下來留校讀書?這位橫跨文理商的女孩子,大二開始專心念書。
何文匯習慣晚睡晚起,有時錯過8點半的早課;在一個天寒地凍的早上9點多,羅忼烈已落堂,何文匯趕不及上他的早課,直接去教授房找他,見他雙手插入長衫袖口,挨着火爐向何文匯說,「你就好,可以不用上課,我就不行!」
名重士林的大家是如何練成的?
何文匯上港大一年級時,羅香林是他的系主任,羅教授講課不眼望學生,總是閉着眼睛授課,大部分時間面對着黑板,只在要寫粉筆字時才睜開雙眼,因此同學們笑說,大學應該頒一個榮譽博士學位給黑板。
羅香林授課帶着濃濃客家鄉音,饒宗頣則是潮州鄉音,雖然難懂,但聽久了也就漸漸明了,饒公上課不跟課程,天馬行空,講他的治學心得,講跨文化之間關係。
優秀的人在惡劣的環境愈優秀。那一代的學者,經歷抗戰內亂,肩上背負着沉重的歷史包袱,時代的憂患感;那是在最不好的學術環境下,卻成就了一代名重士林的大家。他們對中華文化傳承的執着,讓我們敬佩,他們的學問智慧經驗值得我們認真學習。
原刊於《文匯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