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實行民主政制的地方,人民對民主制度都有很高的期望,以為制度一旦落實,人民就可以當家作主。所以,在爭取民主制度早日落實的時候,人民群眾都扮演過重要的角色。他們積極投入,甚至作出犧牲,希望子孫後代可以一勞永逸。
然而,革命成功後,成果往往被政治野心家奪去,辛亥革命如是,茉莉花革命亦如是,人民的境況甚至比革命前更差。即使在西方發達國家,落實民主制度後,人民對民主的熱誠亦漸趨冷卻。因為,他們屬意的候選人大都選不出;偶然選出了,亦很快會變臉。
一人一票就等於有影響力嗎?
有些國家,制度上雖然很透明,無論是參選權、投票權、提名權都很透明,但普通老百姓可以真正體驗到的,只是投票權。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影響力,起不了甚麼作用。至於提名權與參選權,都是「非知之艱,行之惟艱」。若沒有財團支持,沒有政黨背景,根本沒有機會染指。
在小國、小區,個人或許可憑自己的魅力,利用傳媒喜歡炒作的特性,吸引選民的留意,但在美國這類大國,由於人口眾多,單是要全國選民知道你想參選,已是一場耗費數以千萬計的工程,若是要選民知道你的政綱,了解你的願景,或讓你與其他對手辯論,一較所長,那就得花費數以億計。普通老百姓只能望門興嘆,深知這不是為自己所設的遊戲。
單是有錢還不夠,還得有一隊由各種專業人士組成的競選班子。他們需懂得作政策研究,亦要懂得做民意調查,還要懂得做宣傳推廣,以及有遊說團針對關鍵人物作重點擊破。
利益集團最終還是可以壟斷
因此,在競選的過程中,無可避免要與社會各式活躍團體,以及既得利益圈子,進行私下協商與利益交換。一旦選舉勝出,就得有很多錢債與人情債要還。不得不把對選民的承諾放在一邊。結果,由人民選出來的領袖,最終都得為財團服務,為政黨所操控,沒有太多的閒情可以為人民服務。現實是很多美國總統,本身就是大財團的成員,如甘迺迪家族、布殊家族便是。所以,他們在口頭上都會經常提着人民的利益、國家的利益,但在實際制定政策時,就會不着意地把家族的利益也一併考慮。
在大國要競選總統,單是有錢財、有人材還不夠,還得有個人魅力。最好高大威猛,或者高貴漂亮,容易爭取選民的眼緣。列根、奇連伊士活、阿諾舒華辛力加,都是從影壇走上政壇;連脫星從政,也比普通老百姓有優勢。
除了外表外,最好還得會演戲,懂得「巧言令色」。即使對政治不甚了了的普通人,都會十分清楚,政客最優以為之的就是「講大話」。老實人是沒有機會在政壇上吃得開的。當選的都是大話精,吃虧的當然是普通老百姓。誰是民主政制的得益者,誰是受害者,已不必細說了。
民主阻止了獨裁 卻未必可以解決問題
為了阻止個別的獨裁者,把他們的取捨加諸社會身上,人類發明了民主制度。有了民主之後,就可以由社會的成員,以一人一票的方式去為社會作決定。理論上,社會的決定由所有持份者一起投票決定,當然好過由個別獨裁者自行判斷。此之所以,大部分人都擁抱民主,抗拒獨裁。
然而,以一人一票去為社會作決定的機制,自身亦存在着結構上的矛盾。因為投票的是個人,但議題卻是社會整體的。個人在投票的時候,難免會考慮到個人的利益。現實證明,大多數人在投票時,都會受個人利益所左右,而不會考慮太多社會的利益。
譬如:如果讓人們投票決定是否應該由政府提供免費醫療,相信投贊成票的應該佔多數。至於社會的經濟發展水平是否承擔得起這麼高昂的財政開支,就不會有太多人去理會了。
我名下的慈善基金,曾在第三世界支援醫療衛生工作,發覺他們在制度上都訂得很完美,只是在服務上完全不到位。很多服務都要輪候,病死了都未有機會作檢查,更不要說做重大的手術了。結果,誰想獲得及時的服務,誰就得走後門,或付出額外的好處予有關人員,導致貪腐情況嚴重。
投票時人人自利 難達社會共識
即使在民主制度已經很成熟的地區,選民在投票時仍一樣會從個人利益出發,而不顧社會的整體利益。以美國為例,雖然政府財赤嚴重,政府仍沒法削減預算,因為這一定會損害選民的既得利益,很難有議員敢支持這種做法,造成政府提供的福利易加難減,而政府的徵費卻易減難加,國家只好先使未來錢,完全不顧下一代要承受的負擔。
此外,民主國家無不以選區來選舉議會代表,以至選區的利益也會在一定的程度上影響選舉的結果。
議會的人數動輒過百人(候選人可能過千人),不可能一起交由全民去選。選民不可能逐一去研究候選人的政綱,結果只會胡亂湊數。所以連香港這麼一個特區,也得分成五個選區。在這種情況下,政客如想獲選成為該區的代表,在競選時無不強調選區的利益。獲選後也不敢在議會內做出損害該區利益的事情。結果,社會的整體利益就會被犧牲。
譬如,要建垃圾焚化爐(增闢堆填區一樣影響環保),本是社會整體的需要,但議員為了避免垃圾焚化爐在他任內決定建在他的選區(足以令他沒法連任),一定會設法阻撓議案通過。
在這種情況下,議員的責任雖是為社會的整體利益作判斷,但實質上卻重視地區利益多過社會的整體利益。此之所以,議會民主至今仍未能好好地維護社會的整體利益。由個人投票選舉區域代表去為全社會作決定的機制,看來並非這麼完美。
原文刊於《am730》,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