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人偶是西方技術與東瀛美學的完美結合

現代日本以科技立國，除了家電產業外，日本更是機械人大國。自20世紀初，科學幻想和真實科學相互交織，刺激了機械人文化的孕育和熱潮。首相安倍晉三曾揚言，希望能於2020年主辦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的時候，同步舉行機械人奧運，以展示全球最新的機械人技術，此表態正好代表了日本渴望能將機械人產業變成國家未來經濟增長的支柱之一。

滲透進日本社會的機械人

現時的機械人市場主要分為工業用及服務性（包括娛樂），兩者均屬於輔助人類的存在角色。近年，日本更積極逐步將服務性機械人推廣普及至日常生活的層面，讓它們登堂入室。自2010年起，劇作家平田織佐（オリザ）率領的青年團劇團和大阪大學的石黑浩教授積極制作機械人演劇；2016年12月開始，更有東京藝術大學加入參與劇目《再見》。2017年，日本富士電視台播放的《人100%靠外表》（改編自大久保廣美的同名漫畫），女主角城之內純（桐谷美玲飾）就與一台人型機械人共同生活。於日本人而言，實不足為怪。機械人已經逐步滲透進日本社會。但是，對於亞洲甚至歐美的其他國家而言，此舉卻頗叫人嘩然。事實上，除了將機械人商品化之外，更有一群機械人研究員憧憬着如《超時空要塞》般的的國度，即是一個以機械人技術設計的未來城市。

江戶：機關人偶的全盛期

日本機械人的起源可追溯到江戶時代（1603年至1867年）的機關人偶。這種人偶內隱藏着巧妙的機關，能夠做出一些與人類相近的動作甚至表情。而機關人偶的出現又可以延伸到齊明天皇統治時期（655-661）的指南車（《日本書紀》）。平安時代末期，《今昔物語集》初次記載了以人爲模仿對象的機關人偶。此外，《看聞御記》及《甲陽軍鑑》也有相關文獻。所謂機關人偶，就是機械和人偶的完美結合。機關人偶得以蓬勃發展，是因為德川幕府實行鎖國政策長達200多年之久，日本島國在孤立和穩定中累積了財富。當時，除了荷蘭和中國商人可以在長崎繼續保持貿易外，日本與其他國家斷絕任何接觸。直到1853年美國的海軍軍官培理率領黑船登陸開始，日本相繼與西方各國簽訂條約，鎖國政策才正式告終。從鎖國政策開放以後，日本受到西方機械式時鐘和鐵炮很深的影響。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日本輸入了美國的技術，對於它的經濟增長也很有幫助。

江戶時代可以稱得上是機關人偶的全盛期。它們主要依靠發條與齒輪來進行活動。機關人偶大致可分爲三大類：座敷機關、舞台機關和山車機關。在座敷機關的類別當中，奉茶童子是最爲人熟悉的發明之一。主人將茶碗放在機關人偶手上的茶盤後，它會前進點頭奉茶，待客人把茶杯再放回茶盤，奉茶童子會轉頭並返回原來的位置。不過，論登峯造極之作，則非弓曳童子莫屬。它是由田中久重（儀右衛門）發明的自動射箭機關人偶，能夠取箭、搭弓、滿弦及瞄準數米距離的靶鼓，然後發箭。它不但擁有簡素的動作，而且它的面部表情頗爲細緻（通常靠人偶頭部傾側和光影塑造表情效果）。於2013年，弓曳童子被日本政府認定為機械遺産第61號。其他的機關人偶有後空翻下樓梯童子、書寫童子、魔術童子、風扇車及騎木馬童子等。它們全都穿上漂亮的和服，配品更有美麗的裝飾，可見傳統日本技術離開不了華麗二字。

山車祭是機器人大戰前身

1796年（寛政8年），土佐藩的暦算家細川頼直撰寫了《機巧圖彙》，堪稱日本首部機械工學著作。全三卷共記錄了和式時鐘和機關人偶的構造及製作方法，圖文並茂，其中機關人偶的種類就多達9類。雖然跟阿拉伯博學者加扎利（1136-1206）的《精巧機械裝置的知識之書》相比，晚了近六個世紀。但是，日本的機關人偶跟西方的自動人偶有個很決定性的相異之處──材料。西方多使用金屬，日本則以木材為主。因此，日本機關人偶的獨到之處在於它是以發條器、齒輪、凸輪、砂和水銀等驅動，並且不可以長時間重複着一個動作。

日本的機關人偶完美地結合了江戶時期的科學技術與美術細工，既配合了西方技術，也保留了東瀛獨有的美學意識。從這些人偶的種類、功能和外型來判斷，它們主要具備娛樂功能，是當時公家、大名以至豪商的高級玩具。直到19至20世紀，依然不乏紡織富商贊助製造各種類型的機關人偶，甚至舞台表演，當中也包括了神社的慶典。不過，其實在較早時期，機關人偶已經一步一步地傳遍至普羅大眾。1662年（寬文2年），初代竹田近江機關人偶舞台在大阪道頓堀廣受好評。竹田舞台歷來上演達100年，橫跨風靡4代之久。後來，憑着井原西鶴（1642-1693）和小林一茶（1763-1828）的俳句等，廣傳至庶民階層。至於山車祭，更是由1619年的名古屋東照宮祭流行至今的重要文化技藝傳統。傳統的民間信仰認為，坐在山車裡的機關人偶有神靈附身。某程度看來，山車祭可以說是機器人大戰的前身。對於日本人而言，兩者除了着重技術面，也同時看重其誘發出來的一種感受性。無論是對於權貴，還是平民，機關人偶的本質都是爲了帶歡樂給大衆。而機關人偶的製造者，可稱得上爲日本最早期的先端科學家。機關人偶就是日本的機械人的始祖，它準確地反映了日本人的感性、獨創性和對細緻精密技術的探求。

探索日本機械人的魅力

其實，除了機械人之外，受到機關人偶更直接影響的還包括人形浄瑠璃歌舞伎和能劇等日本傳統文化。而這個傳承也正正構成了日本人對機械人容易產生好感的一個關鍵原因。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去石川縣金澤港大野機關人偶記念館走走，親身體驗一下令人目不暇給的驚異機巧動作，說不定你會找到日本人喜歡機械人的契機。

潘文慧

日本東北大學博士（國際文化）。現為香港都會大學李嘉誠專業進修學院高級講師，商業、酒店旅遊、文化及教育學部主管，日本語言暨文化研究中心所長。專責學術、文化研究、國際交流及課程發展等項目。跨文化研究學會主席、一帶一路文化鑒識專業協會理事及多份國際學刊編輯。主要研究範疇包括地域研究、流行文化研究，媒體研究、性別研究及全球化等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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