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鄭月娥的政治運氣

林鄭搞砸了《逃犯修訂條例》，但搞砸的非預期後果卻是為香港帶來（至少表面上的）大治。這不是林鄭的功勞，而是她的「政治運氣」。好運的人切記不要得寸進尺，妄想好運會駐足停留。

香港急切需要的，除了是有效管治，還有令人信服的道德領導（moral leadership）；而這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在前《國安法》年代，妖言惑眾的「佔中三子」能夠迅速冒起，因為一開始就懂得以道德領袖的姿態出現，在香港政壇佔到道德高地。行事魯莽、不顧後果的學生領袖得到群眾支持，靠的是他們的道德感召力。當每一個人的動機都被質疑，每一個人都被認定有罪，彷彿唯有學生保得住他們的清白之軀。即使他們打的是同一場的政治鬥爭，學生卻被當成是他們政敵的moral superiors。

中共被妖魔化香港難管治

「六四」產生的政治後果，到今日仍然是香港有效管治的絆腳石。「六四」令很多香港人，尤其學生和年輕人，認為憎恨中國共產黨、與中共為敵，是在道德上別無選擇、必須要做的事，英文所謂的moral imperative。反共勢力能夠成功抹黑《逃犯修訂條例》、23條立法和國民教育，因為中國共產黨早已被妖魔化，而中國共產黨被定性為妖魔的歷史源頭和「事實基礎」正是「六四」。

如果在北京的眼中，香港曾經難以管治；那是因為在某些港人眼中，中國共產黨在道德上已經破產（morally bankrupt），因此由它委任的特首也不可能具備任何令人信服的合法性。難怪10年前梁振英參選特首，有關他的謠言、負面報道和不利傳聞，不管多麼穿鑿附會和違反常識，總會有人相信。

信其所想（believe what they want），恐怕是改變不了的人性。在這樣的情況下，新任特首是否可以提供令人信服的道德領導，成為香港管治的一大懸念。

香港回歸大治林鄭運氣好

從以上的分析觀之，現任特首林鄭月娥是否應該連任，視乎這幾條問題的答案。在她任內香港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轉變，港人認為是好的轉變還是壞的轉變？林鄭本人要負上多大責任？作為港英栽培成才的「忽然愛國者」，她還能得到港人的信任嗎？北京真的信任她嗎？《逃犯修訂條例》的滑鐵盧，對她作為政治領袖的道德信譽（moral credibility）有多大損害？

這些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寫過12冊巨著《歷史研究》（A Study of History）的歷史學家湯恩比（Arnold Toynbee）說，從政者跟喜劇演員一樣，都要有第一流掌握時機和節奏的能力（impeccable timing），懂得何時進場，何時下台。的確，「知難而退」有時是比「見可而進」更大的政治智慧。

哲學上有所謂「道德運」（moral luck）的概念，指人有時作出正確或錯誤的道德抉擇，是環境使然，與他們個人的道德和判斷沒有太大關係。林鄭搞砸了《逃犯修訂條例》，但搞砸的「非預期後果」卻是為香港帶來（至少表面上的）大治。這不是林鄭的功勞，而是她的「政治運氣」（political luck）。好運的人切記不要得寸進尺，妄想好運會駐足停留。

原刊於《亞洲週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