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會前主席、香港政策研究所副主席曾鈺成接受本社專訪,分析林鄭月娥宣布「不尋求連任」是否早有決定,發表了以下意見:
曾鈺成指出,由梁振英擔任行政長官的上一屆政府,任期將結束時,梁振英宣布他不尋求連任。接着,梁振英政府的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辭去政務司司長的職位,參加行政長官換屆選舉,結果成功當選,成為現屆政府的行政長官。如今,現屆政府又接近任期結束,林鄭月娥同樣宣布她不尋求連任,這一屆政府的政務司司長李家超,同樣辭去政務司司長的職位參選行政長官,歷史似乎在重演。
不過,這個「歷史重演」的背後,曾鈺成指出:「如果我們清楚看看兩次行政長官換屆的過程,不難發現當中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分別。」
特首不連任,是自願還是「被放棄」?
他分析,第一個分別,是梁振英和林鄭月娥兩位行政長官決定不尋求連任的時間。「梁振英在2016年12月9日宣布不尋求連任。他宣布的前幾天,沒有人認為他會放棄連任,包括他身邊一些支持他的人。而梁振英一直以來的表現,也令人覺得他是非常有信心爭取連任;他自己在不同的場合,也都表示對自己能夠連任是很有信心的」。
因此,曾鈺成認為,合理的猜測是,他不尋求連任,不是他自己的決定,是中央代他決定。即是說,他不是自動放棄,而是「被放棄」。
曾鈺成把現任行政長官林鄭月娥與與梁振英比較。「4月4日,林鄭月娥宣布不尋求連任時,她說早在2021年,即是去年3月,在北京召開全國人大、政協『兩會』期間,她已經向中央領導人提出不連任。她提出的理由是要照顧家庭,是考慮到她家人的意見」。
曾鈺成引述林鄭月娥說,當時中央對她不連任的決定,表示理解和尊重。「即是說,中央並沒有挽留她。如果你向上司請辭,你的上司跟你說:『我對你辭職的決定表示理解和尊重』,即是他不會挽留你。林鄭作出這個決定已是一年多前,與梁振英決定不尋求連任,時間上有分別。
「梁振英當年似乎一直到後期,還想爭取連任,但因為某些原因,短時間內發生了一些事,令他唯有放棄連任。這樣看來,中央似乎是到了後期才覺得梁振英不應該連任——除非中央一早就決定了,但一直不讓梁振英知道。
「林鄭月娥則不同:如果我們相信她在記者會上所說的,她一年多前已向中央提出不連任,中央亦已經同意。或者在她主動提出之前,中央一直沒有不讓她連任的想法,只是她提出後,中央覺得也應該接納;又或者有另一個可能:中央其實早已有換人的想法,到2021年3月才向她說明。無論如何,林鄭早在一年多前已跟中央說了不連任。
中央在2016年12月向梁振英表明態度之後,梁振英很快便宣布他不尋求連任。林鄭在2021年3月已決定了不連任,卻一直保密,至一年多後才向公眾交代。這是兩任行政長官處理不連任安排的一個重要分別。
宣布不連任,中央、官媒反應不一
曾鈺成續說:「第二個重要分別,是兩人宣布不尋求連任後得到的反應。」
據傳媒報道,梁振英宣布不尋求連任後不到半小時,港澳辦便發聲明,除了對梁振英的決定表示理解和尊重之外, 更表示惋惜。接着又指出,梁振英在他任內的4年多,作出了很大的貢獻,中央對他的工作,一直都是充分肯定、高度評價。接着,中聯辦也有類似說法,並且更具體地提到幾方面,指他能夠堅持、有擔當,對「一國兩制」、對特區的管治作出了重大貢獻。
然後,《文匯報》和《大公報》都分別發表了社論,也是同樣的調子:充分肯定梁振英在任期間的工作,甚至有說,他如果連任,對香港是最好的,可惜他要照顧家庭。「我們對他的決定完全理解、尊重」。同時,建制派很多人也說了不少讚譽梁振英的話。
對比之下,對於林鄭月娥宣布不尋求連任,中央有什麼表示呢?「理解和尊重」,是她自己引述中央官員說的;除此之外,我們聽不到其他:中聯辦沒有表示,港澳辦也沒有。還有一點很奇怪,就是她宣布不連任後的第二天,《文匯報》和《大公報》完全沒有話說。這跟當年對梁振英的態度形成很強烈的對比。這是第二個重要分別。
政務司司長為何難產?
第三個重要分別,曾鈺成指出:「上一次國務院宣布免去當時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的職務,讓她可以參選行政長官,在同一項公告裏,同時宣布任命張建宗出任政務司司長。一個免職,一個任命。當時其實是兩位司長一起辭職,除了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外,還有財政司司長曾俊華,他也是要參選。所以同一份公告,提出兩個任命,兩個免職:同時也免去曾俊華的財政司司長職務,任命陳茂波為財政司司長」。
但今次國務院發出的公告,只表示根據行政長官林鄭月娥的建議,免去李家超的政務司司長職務,並沒有同時宣布,根據行政長官的提名,任命哪一位接替李家超擔任政務司司長。
這個政務司司長的職位一直懸空,直至4月14日宣布中央政府不再任命政務司司長。在4月8日的記者會上,有記者問林鄭月娥關於新任政務司長的人選,林太說,當天早上新華社發了消息,知道國務院已根據她的建議,免去李家超的政務司司長職務。她補充說,她(對新任司長)的提名或者有關署任的安排,「中央未有通知」。這就透露了其實她不只向中央建議免去李家超的職務,同時亦向中央提名了任命某人接任政務司司長,但中央對這沒有回覆。
曾鈺成問:「如果2021年3月,林鄭月娥向中央提出表示不連任,中央同意了,當時中央會不會已經開始部署接任的安排?」他說,大家都記得,李家超是在去年6月忽然接替張建宗擔任政務司司長的。現在看來,似乎這正是中央安排換班的重要部署:去年6月先將李家超放在政務司司長即特區管治班子第二把交椅的位置,然後到換屆時接任行政長官,就比較自然。
如果真的一早已經想到李家超擔任政務司司長後,會辭職參選行政長官,對於李家超辭任之後由誰接任政務司司長的職位,中央會不會早已有了人選,甚至已經就這人選跟林鄭月娥溝通過?
李家超辭職參選,不像是倉卒作出的決定。我們看到,他一出來,所有事情好像都已鋪排好了。從這方面去想,中央很可能早在去年3、4月間便已經開始部署。林鄭月娥建議免去李家超職務,中央立即同意;但建議某人接任政務司司長,中央卻不批准。為什麼會這樣呢?
曾鈺成分析說:假如特區政府的管治班子有什麼人事變動,到底是林鄭月娥、李家超,抑或由中央作主?回看上一屆,張建宗、陳茂波就在2017年1月,即是在政府換屆前大約半年,接任政務司司長及財政司司長,到政府換屆他們仍繼續留任,沒有換新人。是林鄭月娥很喜歡這兩位司長,不想換人嗎?坊間傳聞似乎不是這樣。那很可能是中央認為這兩個人應該留下,不同意換。
他續說,張建宗原是勞福局局長,陳茂波原是發展局局長,他們兩位擔任了司長,勞福局局長和發展局局長兩個職位便告懸空。當時不是立即任命新局長,而是由兩個局的副局長蕭偉強和馬紹祥署任局長。一個月後,國務院再根據行政長官梁振英的提名,正式任命蕭偉強及馬紹祥出任勞福局局長及發展局局長。但是他們兩人只任職幾個月,到林鄭月娥的政府一上場,兩人就不見了。因為林鄭月娥另選了羅致光擔任勞福局局長、黃偉綸擔任發展局局長。
曾鈺成問,對於政府換屆組班,將卸任和候任的行政長官各有多大的發言權?中央又會介入到多深的程度?他指出,在4月的第一個星期,行政長官換屆這件事就急轉直下:4月3日提名期開始時,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沒有像樣的人物表示有意參選;4月4日,林鄭月娥宣布不連任;接着4月6日,李家超請辭;4月8日,中央接受他的辭職,他正式參選。在短短幾天時間內,出現了很大的變化。如何評估這急速的發展,還要細心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