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杜子春考驗重重〉
一會兒,庭中積水深達丈餘,狂濤聲響如吼,山河像崩裂一樣,瞬間流水湧到杜子春座下,幸好不久又全部退去。但那個金甲將軍去而復來,這次卻帶着陰間的牛頭馬臉,還帶了一隻大鑊,放在杜子春面前,四周則列滿執着纓槍刀戟的鬼卒。將軍傳下命令:若他肯說出自己姓名,便放過他,他不肯說,便挖了他的心肝,在鑊中煮了!杜子春一於不應。
不久,鬼卒又捉了他的妻子,拖到階下說:「說出你的姓名,她可免受痛苦。」杜子春不理。於是鬼卒便折磨他的妻子,十分淒慘。他的妻子對他大叫:「我嫁了你十多年,侍奉你不少日子,這次鬼卒害我,你便替我說句好話,免我受皮肉之苦吧!」杜子春不應。他的妻子便哭着罵他:「你也太無情了,竟然一句話也不肯為我說!」將軍見杜子春沒有反應,便叫人將他的妻子又銼又舂,逐寸斬切她的腿子,使她淒厲呼號,但杜子春置若罔聞,始終不理。將軍火光了,說:「這個妖賊妖術已成,不可留在人間,把他殺了吧!」左右便一刀向他斬去。
投生為婦 竟誕一子
杜子春被鬼卒殺了,魂魄被帶到閻王面前,閻王問:「這便是雲台峰的妖民嗎?帶他到地獄吧!」於是杜子春便被帶到地獄,身受熔銅、鐵杖、火坑、刀山、鑊湯、劍林之苦。但他想到道士臨行前的話,倒也能忍受得住。竟然不作一聲呻吟。到受罪完畢,閻王命他投胎做女子。誕生在宋州單父縣丞王勤家。自出生後,身體常患病,遍歷痛苦。又常在床上跌下來,或被火傷,多經苦楚,慘不堪言。女身的杜子春,卻姿容絕色。但是啞巴一名,不懂說話。
到了長大,進士盧珪貪戀她的美色,提親聘娶。王勤便把她嫁出。最初幾年,夫妻倒也恩愛,而且生了一個兒子。兩歲了,聰明敏慧。盧珪弄兒為樂之時,和兒子說話,但女身杜子春始終不發一言相應。這弄得盧珪大怒,說:「昔日賈大夫之妻嫌夫貌醜,才不和丈夫說話,後來最終也說了。現在我貌比他好,才藝比他高,你竟然這樣鄙視我,即使我生了兒子,又有什麼用?」說着,便倒持兒子兩足,將他的頭撞在石地上。兒子頭顱破裂,濺出鮮血來。杜子春愛子心切,一時忘記道士的叮囑,不覺叫出「噫」的一聲失聲叫出來。歎息未完,杜子春發覺身子正在原處,道士在身前。這時剛好正是五更時分,空氣清靈,峨眉月斜掛窗外。
紫火高焚悵惘而歸
這時卻見鼎爐紫火高焚,大火要沖天燒起來,快燒到屋頂。道士歎息着說:「你這個腐酸文人,終也不能助我成事。」說着把火弄滅,才緩緩地說:「你已能看淡喜、怒、惡、欲、哀、懼之心,但愛念仍未能捨割,否則我鼎丹煉成,你亦成上仙。我的藥可以再煉,但你只有繼續留在塵世。」跟着指出杜子春回家途徑。杜子春也眼見鼎爐已傾倒一旁,啞口無言。
杜子春回到家裏,十分懊悔不能依道士的話。後來不甘心,再到華山找道士,只見雲台峰前空無一物,也無人跡。雜花亂草,倍添愁緒,惟有悵惘而歸。
玄怪故事 充滿人性
作者寫杜子春故事情節離奇,環環相扣,文筆細膩。前半部寫杜子春放蕩劣根性,一而再倚西門慨歎,求人相助。究竟最後內心有愧,知錯能改。讀者在層層描述中,也感到他是一位良善的人。尤其是最後知恩圖報,領了老人鉅款,即了卻凡塵俗務,幫助族中孤寡,方便旅客行人,替煩苦設想,才追隨恩人。讀者當漸漸感到他的節義高行,產生喜愛親近之心。故事雖說他悵惘而歸,終究曾做好事,還擁有過百旅舍維持生計,總算不錯了。
後段寫杜子春身負各種考驗,無論災難、恐嚇、折磨,一一視作等閒,也實在不易辦到。最後明知虛幻,但仍逃不過愛念之心,功敗垂成。說出他的堅毅始終功虧一簣,但益發更顯出人性的可愛。
全文糅合道家煉丹及佛家地獄輪迴思想,變化迷離,曲折動人。小說道佛觀念,正反映唐代社會宗教氣氛瀰漫,唐人讀之更為信受。作者寫得杜子春性格鮮明,一而再倚西門慨歎,三見老人的描述,每次心態都不同,可圈可點。小說見載於《玄怪錄》。原文出自佛經簡單小故事,作者李復言將之衍化成各種變幻及人性的描述,成為精采傳奇。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也極欣賞,曾將《杜子春》以日文改寫。
後人則批評作者寫投胎為女人是一種懲罰,極為不當,侮辱女性。但可知唐代社會有如此想法,絕不稀奇。不過筆者推斷,恐怕李復言動筆之時武則天尚未當權吧!
杜子春考驗重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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