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反思收藏癖：兩口子的樂趣變成一個人的負擔

今日（3月13日）是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冥誕，且讓我們看看這位女詞人的故事。

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北宋元豐七年（1084）出生於濟南，是中國古代才女的翹楚，也是北宋滅亡後，「南渡詩人」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她和夫婿趙明誠的愛情是文壇佳話。然而，細讀李清照的名篇〈金石錄後序〉，卻不免有些欷歔。

少女時代才華露鋒芒

李清照是個早慧的孩子，出生之年，正值司馬光的《資治通鑑》成書。她有一首記述15歲「上頭」前（即用髮簪束髮，「上頭」後少女便長大成人，要「待字閨中」，不能隨意出門了），最後一次到城外溪亭遊玩的〈如夢令〉詞：

「嘗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這首詞後來獲「蘇門四學士」之一晁補之等人推舉，很快傳遍京城。另外，南宋建炎二年（1128），44歲的李清照也有一首自述詩〈分得知字韻〉，詩云：

「學詩三十年，緘口不求知。誰遣好奇士，相逢說項斯。」（學詩30年，我總是閉着嘴不求別人欣賞。有誰能讓那些愛才之人，像唐朝的楊敬之那樣，逢人便稱讚項斯的才華呢？）

由此推算，李清照最早創作詩詞，應該還是14、15歲的少女，一闕〈如夢令〉，顯示了她驚人的文學天賦。

中華書局出版的「嗨！有趣的故事」叢書，其中《李清照》一書，便講述了這位罕見才女由閒適到坎坷的一生，讀後令人掩卷三嘆。

李清照18歲嫁給21歲的太學生趙明誠，在古代社會，是「門當戶對」的婚姻，李清照父親李格非是禮部員外郎；趙明誠之父趙挺之則是禮部侍郎，後來官至右丞相。

節衣縮食也要買古董

新婚燕爾，兩口子「躲進小樓成一統」過二人世界。李清照在〈金石錄後序〉中回顧，趙明誠每月初一、十五，都從太學請假外出，把暫時不穿的衣服押在當鋪，取五百銅錢，走進相國寺，購買碑文和果實，然後與李清照面對面坐着，一邊展玩碑文，一邊咀嚼果實，自稱像「葛天氏」（傳說中上古時代的聖皇）的子民般快樂。

趙明誠出仕做官後，「收藏癖」愈來愈大，竟立志即使節衣縮食，也要走遍天涯，收盡天下的古文奇字。

然而，好景不常，隨着朝廷改元「崇寧」，新舊黨爭形勢發生變化，儘管「新黨」的老對頭蘇軾已死，蘇軾弟弟蘇徹、李格非等人仍被列入「元祐黨人」名單。京城樹立起徽宗御筆親題碑名、蔡京所書的「元祐黨籍碑」，李格非的名字就刻在上面。李清照的家公趙挺之屬「元祐黨人」政敵，無法保護「親家」。李格非被趕出汴京，直至崇寧四年（1105），黨爭逐漸平息，對「元祐黨人」的禁令才解除，但屬「同一陣線」的趙挺之和蔡京，此時卻產生了矛盾，趙挺之憤而辭相位，翌年才復職，但不久又與蔡京翻臉，想再度辭職。

大觀元年（1107）3月，蔡京任宰相，趙挺之隨即被罷免，接着大病不起，5日後去世，享年68歲。

趙挺之死後，蔡京仍不罷休，趙明誠一家只好離開京城，暫居青州。

在青州的日子，趙明誠刻寫書籍，兩口子一起校勘，整理成集，題上書名。得到的書畫和彜鼎等古代酒器，也摩挲把玩或攤開來欣賞，把毛病批評一番。李清照博聞強記，每次吃完飯，都和丈夫坐在「歸來堂」上烹茶，指着書堆，說某一典故出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猜中與否決定勝負，作爲飲茶的先後。猜中了，便舉杯大笑，以至把茶倒瀉在懷中，反而飲不到一口才起來。這時，李清照多麼希望就此終老、過上一輩子！即使生活在憂患困窮之中也甘願了。

在青州居住10年，趙明誠重新被朝廷起用，出任山東萊州太守，三年後轉任淄州。靖康元年（1126）11月，金兵攻破汴京，俘虜徽、欽二宗和宗室3000多人北歸，岳飛〈滿江紅〉詞云「靖康耻，猶未雪」即指此事。

翌年春三月，趙明誠赴建康（南京）奔母喪，兩人僱船渡過淮河、長江，把大批書畫器皿運到建康，但青州老家十多間房屋的東西，卻被金兵付諸一炬了。

烏江懷項羽不肯過江東

建炎二年（1128），趙明誠任江寧（南京）知府，翌年被罷官。夫婦兩人前往安徽、江西一帶覓地安身，路過楚霸王自刎的烏江時，婉約詞宗李清照觸景生情，禁不住寫下一首豪放的詩：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兩人剛抵陽池（安徽境內），皇帝下旨起用趙明誠知湖州，但需先到建康朝見皇帝。兩口子暫時就地安家，趙明誠一人奉旨入朝。告別時，情緒低落的李清照大聲問：「如果聽說城裏局勢緊急，怎麽辦呢？」他伸出兩個手指，遠遠地回答：「跟隨衆人吧。實在萬不得已，先丟掉包裹箱櫳，再丟掉衣服被褥，再丟掉書冊卷軸，再丟掉古董，只是那些宗廟祭器和禮樂之器，必須抱着背着，與自身共存亡，別忘了！」說罷策馬而去。

讀李清照的自述，我們可以看出，此時的趙明誠，竟把宗廟祭器看得比妻子的生命還重要！

趙明誠一路奔走，冒着炎暑，終於感染成疾。到達建康時患上瘧疾。7月底，李清照接到丈夫病倒的消息，又驚又怕，想到向來性急的丈夫，生病發燒一定會服涼藥，那便糟了。於是她乘船東下，一晝夜趕了三百里。到達後，一看他果然服了大量柴胡、黃芩等涼藥，瘧疾加上痢疾，已經病入膏肓，危在旦夕。臨終前，趙明誠取筆作詩，絕筆而終，沒有留下「分香賣履」的遺囑（按：李清照引用曹操吩咐諸妾「分香賣履」的故事，暗喻一代梟雄臨終不忘眾妾，而趙明誠對妻子卻沒有什麼安排）。至於絕筆詩寫什麼，現在也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