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要在午宴上製造一點浪漫的氣氛,我們用 i-pad 播放了李敖填詞的名曲,《忘了我是誰》──「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裏都是你,忘了我是誰;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到的時候心裏跳,看過以後眼淚垂;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不看你也愛上你,忘了我是誰。」他緩步走入廂房,寒喧之後坐下第一句是這樣說的,「很多人以為這是我寫給胡茵夢的,事實上只是我在獄中面對牆壁極端無聊下的即興之作。」
廂房中原有的浪漫氣氛頃刻降到了冰點。既然他提及了胡茵夢,我就順着打開話匣子:「上個世紀1980年初,我剛從美國回到台灣,定居在敦化南路的林肯大廈,您當時和胡茵夢『熱戀』。您住在我北邊的金蘭大廈,她住在我南邊的世界大廈。林肯大廈一樓的西餐廳,就自然成了兩位拍拖的最佳場所……」他以李式風格接着「當時我和她正在搞七捻三」。「然後不久,5月份吧,你們就成婚配了」。「只有維持三個月22日」。「不過已夠精彩了」。
然後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從兩岸四地到歐盟美日,從上古到中古,再到孫中山和楊衢雲。似乎大氣層之內的所有事物都不容放過。今時今日可做如此暢談已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了,以致幾乎錯過進入會場的時間。
才氣縱橫的傳奇人物
站上扇形會場的講台,他俏皮的說:「我最怕這種會場,你必須像電風扇一樣左右搖擺,轉來轉去。」引起哄堂大笑。同樣的笑話講過無數次,同樣的都獲得不錯的效果。他的演講風格嬉笑怒罵,奇峯突起,場內熱烈掌聲中挾着笑聲不斷。真正的亮點是在 Q&A 部分。「您認為現代白話文誰寫得最好?」「第一名是李敖,第二名是李敖,第三名也是李敖。」「您對香港政治發展的看法?」「香港似乎離英國愈走愈遠,而和台灣愈來愈近了」當然他避開了進一步的評論。觀眾也識趣不再追問。
這就是李敖,一個才氣縱橫充滿傳奇的文化人、政治人、社會人;但有時又令你感覺他神似舞台劇裏的大明星,在演出千百場百老匯 show 後已型塑成標準的舞步和對白。
不知怎的,李敖常讓我想到一位成都老鄉,吳又陵先生。
令人想起吳又陵的事蹟
吳虞(1872年-1949年),原名姬傳、永寬,字又陵。四川新都(今屬成都市)人。自幼個性特立獨行,狂放不羈。他早年在成都尊經書院勤習經學。1905年遠赴日本進入東京法政大學,法政大學出過不少近代名人如宋教仁、汪精衛。1907年吳回國曾擔任成都府中學堂、四川公立法政專門學校教習。
1919年11月,在五四運動的餘波中,吳虞在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6卷6號發表《吃人與禮教》,大力攻擊「吃人的禮教」。在《吳虞文錄‧序》裏,胡適稱他是「隻手打翻孔家店的老英雄」。一時之「應酬文筆」卻讓胡自己和「打倒孔家店」痴纏了一生。
李敖也和一本台灣戒嚴時期的《文星雜誌》結了不解緣。5、60年代在台灣的知識分子幾乎人人以看《文星》為時尚。《文星雜誌》由文星書店於1957年開始發行。1961年李敖在《文星》發表〈老年人與捧子〉聲名大噪。1965年底第98期《文星雜誌》遭查封。1968年4月1日文星書店因故被勒令停業,位於台北衡陽路15號文星的「最後一夜」盛況,仍是很多人至今津津樂道的場景。
難以打破的紀錄
他有一項難以打破的記錄 ──「被禁著作等身」高達96本。明乎此,其多產之譽,毋庸置疑。
但是我獨喜書架上一本多年前他親簽贈送的《北京法源寺》,這是他早年有意問鼎諾貝爾文學獎的巨構。小說以北京城的法源寺為故事背景,描述了從1898年戊戌變法到1911年辛亥革命,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大刀王五等革命志士為振興中華奮鬥的精彩故事。受禮之後,我整夜不眠一氣呵成讀完。比起他大部分的遊戲之作,這本書真正顯露出他的傲人才華和文史學養。「快意恩仇」的李敖似乎永遠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得多。希望他「老驥伏櫪」,在閱盡人生,勘破世情之後,能多創作如《北京法源寺》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