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對抗的格局不但成形,最近更進一步惡化,看來連串衝突將無可避免。
美國拜登政府上任1年多,首次系統地闡述對華政策,國務卿布林肯5月26日在喬治華盛頓大學發表長篇演講,明言「中國是唯一一個國家,不僅有重塑國際秩序的意圖,其日益增強的經濟、外交、軍事和技術力量又使其具備這樣做的能力。北京的願景,將使我們遠離過去75年來保障世界持續進步的普世價值觀」。
美三大集團 形成抗中基本架構
要了解美國對華意圖,布林肯這篇演講不能不看。很明顯,這是一篇宣布世界進入另一場新冷戰的宣言!
中國外長王毅批評美國的世界觀、中國觀和中美關係觀出現嚴重偏差,他說世界不是美方描繪的世界,美國抱持冷戰思維、推行集團政治,只會引發衝突對抗。王毅所說的集團政治,應是指布林肯演講中提及、由美國先後推動的印太經濟框架(IPEF)、四方安全對話(QUAD)和美英澳三邊安全伙伴關係(AUKUS),這三大集團形成了抗衡中國的基本架構。
IPEF由美國總統拜登在5月23日於東京宣布啟動,首批成員國共13個,分別是美國、韓國、日本、印度、澳洲、新西蘭、印尼、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新加坡、越南、文萊。它們合計佔世界經濟約40%。
拜登在5月21日記者會說,IPEF是「整個印太地區的經濟戰略」。美國官員在提及中國的角色時,就說得更直接:這個框架「為印太國家提供面對關鍵問題時與中國不同的方法」,比如「獨立於中國的安排」(〈印太經濟框架啟動 美國與中國爭奪亞太經濟影響力?〉,2022年5月24日,BBC中文網)。
QUAD是美國牽頭的四方對話(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最初由日本在2007年成立;到特朗普上台開始「接手」,把它作為在印太地區制衡中國的機制。組織旨在深化4國之間的經濟、外交和軍事關係。北京直指QUAD是遏制中國在全球崛起的機制,並企圖以此為基礎構建「亞洲版北約」。韓國、新西蘭和越南都參加過 QUAD Plus會議,是該組織的潛在成員。
至於AUKUS的「層次」更高,屬美國推行集團政治的「主腦」,由美國、英國和澳洲在去年9月15日宣布成立,是一個強化美英澳三邊安全伙伴關係的組織。它的第一個具體行動倡議,就是開展一項為期18個月的三邊合作計劃,透過美英核能潛艇的技術支援,協助澳洲海軍建造至少8艘核動力潛艦。中國批評AUKUS「嚴重破壞地區和平穩定,加劇軍備競賽,損害國際核不擴散努力」。
華稱不應以競爭定義中美關係 太一廂情願
布林肯的對華政策演講,是在上面3個組織成立後才發表的。很明顯,美國是有備而來,3個組織分別在經貿、軍事、外交以至意識形態上全面鋪開,矛頭直指中國。面對這種來勢洶洶、不懷好意的部署,中國駐美大使館發言人劉鵬宇仍表示「中國與美國有廣泛共同利益,亦有合作空間,不應以競爭來定義中美關係的大局」,顯然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從地緣政治看,美國拉攏的盟友包括接壤中國邊境的印度、越南;近鄰日本;向來與華關係不壞的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等東盟主要國家。它們合起來就對中國形成一個包圍網。特朗普年代與普京過從甚密,美國國內甚至有說法指俄羅斯當時「暗助」特朗普勝選入主白宮,這種「非比尋常」的關係,令人懷疑美國是想拉攏俄方加入反華集團,形成一個四面夾擊的形勢!如果真成事,中國將有大麻煩,俄烏戰爭「逼迫」俄中「結盟」,反而可暫時紓解中國一個重大危機。
拜登政府對華政策3個要點
從布林肯的演講可看出拜登政府對華政策的幾個要點。第一,他基本上延續了特朗普年代的對華戰略思路,即把中國視為美國最主要戰略競爭對手,而美國將以競爭名義,在經貿、科技等領域加強打擊和遏制中國;另一方面是在意識形態上加強對立,強調中美在民主、人權、自由上的分歧,並指稱「中國有意重塑國際秩序」。
第二,布林肯演講中提出以投資、協同、競爭為核心的新對華政策支柱,「投資」是在美國國內(拜登的2萬億美元「美國就業計劃」);「協同」即在國際上跟盟友或合作伙伴協作,組成不同「集團」;「競爭」就是針對中國。
布林肯上任之初提出的對華策略是競爭、合作、對抗;現在(跟中國)「對抗」沒有了,但「合作」也同樣消失。很明顯,拜登政府的重點不再是跟中國雙邊互動,而是加強美國實力、拉攏盟友,然後在周邊環境向中國施壓──布林肯的說法是「我們不能指望北京改弦更張。因此,我們將塑造北京所處的戰略環境」。
第三,演講中也提出,拜登認為未來10年將是決定性的10年,美國與世界其他國家共同採取的行動,將決定對未來的「共同願景」能否實現。美國的「願景」,是在研究和創新方面進行歷史性的投資,包括人工智能、生物技術和量子計算等領域;美國要把供應鏈吸引到美國,以增強其全球地位和影響力。
據一些經濟學者推算,未來10年中國將在經濟總量上超越美國(美國布魯金斯學會和北京大學共同出版的報告《中國2049》認為,中國將在2030年後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屆時中國在全球的影響力勢必大增;為遏制中國發展,未來10年美國必須用盡一切辦法阻止這個結果出現。可預見未來10年將是中美在科技、經濟、金融、外交、安全等不同領域的全方位競爭和對抗,雙方合作範疇相當有限,雙邊關係更難望有明顯改善。
傳統國際體系將終結 華必須接招
中國應對美國的印太戰略,暫時仍相當低調。習近平主席4月21日在海南博鰲亞洲論壇以視頻方式發表演講,提出全球安全倡議,是迄今最完整的回應。倡議提出6個堅持:堅持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安全觀;堅持尊重各國主權、領土完整;堅持遵守《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摒棄冷戰思維,不搞集團政治和陣營對抗;堅持重視各國合理安全關切;堅持對話協商,以和平方式解決國家間的分歧和爭端;堅持統籌維護傳統領域和非傳統領域安全。
面對美國連串攻勢,「6個堅持」只屬於宏觀的全球安全主張,跟美國一套有完整部署的印太戰略截然不同。中國的構想,是繼續以二戰後的聯合國體系、國際財金架構、全球化經貿框架,及在後冷戰時期形成的大國合作,作為全球治理和國際合作基礎。事實卻是,「傳統」國際體系正走向終結,美國必會加快主導成立不同合作聯盟,並把中俄排除在外。
布林肯演講在最後部分強調美國對華不尋求衝突,並避免與中國發生新冷戰;但外交文宣,通常只是包裝得漂亮的謊言。回顧過去10年美對中政策調整,把中國視為頭號「敵人」(不是對手)已是美國府會和兩黨共識,哪個政黨上台都不會改變。拜登這次提出以10年為限全面壓倒中國,是最具體、有時間表和路線圖的制華方案。中國除了接招,已無其他選擇。內地經常說現在是百年未有之變局,可能最大的變動,就在未來10年發生。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