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難得聚首一堂,我們享用着桌上美食(AA制,大家吃得開心),喝着G帶來的紅酒,也淺嘗P的極品威士忌。
S站起來,說要唱一首《思念》(喬羽詞,谷建芬曲):「我的朋友,好像一隻蝴蝶,飛進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幾日停留,我們已經分別得太久太久……」
S歌聲嘹亮,唱起來卻很有節制,像我們之間的友誼,漸入佳境了,卻能做到點到即止。
幾日停留
今時今日,大家科款,想吃一頓好的,還是容易的。想一桌子的人聚在一起,仍然是相見歡,有共同話題,說一個晚上都說不完,可不容易了。
一年才見一次至兩次,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們做到打球有時、見面有時、吃喝玩樂有時,很好的了。
沒有出席S與他的發燒友一起詠唱古典歌曲的音樂會,但過去幾年,在飯局總有機會聆聽S用心唱出他的心聲來。S說得好:「唱歌的時候,暫時忘記世間煩惱事。」其實我們在靜心聽歌,也有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音樂世界寬,都能容得下有心人。
「匆匆離去,又把聚會當成一次分手。」是為《思念》最後的一句。
S把歌唱完,為晚餐完結前畫上完美句號。
記得也斯詩作《茶》其中幾句:「偶然的相見相感/猶似遙遠的茶香飄忽/茶香總有苦澀呢/杯底的茉莉瓣/或聚或散成圖」。
我們的或聚或散,實屬人生寫照。
都說好了,我們明年再見。在球場見,在晚飯的桌上見。
空間無限
在咖啡店見面,何福仁送我一本新作,2023年出版的詩集《花草箋》,一本舊作,2017年出版的《像她們這樣的兩個女子》。我們都知道,書不可以隨意送人,要知道對方會看才好送的。
1992年11月,何福仁寫西西《哀悼乳房》的讀後感,有這幾句:「西西通過深切的體驗(患上乳癌的經歷),具體細緻地告訴我們:無論多大的挫折,不要怕;世間仍不乏溫愛,來自各種各樣救贖的聖杯,比如畫,詩,比如朋友。」
來到2023年的《西西追思文集》,書封面有這句:「人世匆匆,有什麼可怕的。」應該是西西最後的體悟:當我們明白,這是人生必經之路,就用不着怕了。
經何福仁安排,2024年4月29日,與參與西西空間工作的Janis、Alice、黃怡、劉偉成在青年會咖啡室吃了個下午茶。
他們正在四出訪問早年認識西西的朋友,希望日後西西空間收藏的資料更為扎實、有趣。
日後西西故居(包括家具和擺設)會重現西西空間,她的黃飛熊、玩具櫃、著作,都會擺放在妥當位置上。還有朋輩的訪問、照片,皆有存放空間。
我是期待有這一天,走進這個空間,看看這位亦師亦友的香港作家,當年是怎樣走上她的創作之路。
1992年何福仁指出:「人畢竟是有限的存在,而創作才是最佳的救贖之方?」
而西西一早已明白:救贖之道是存在的,但也得靠自己去尋找出來的。
各在天一涯
很多年沒有去美國費城了,上一趟路過城區,竟沒有去探望大姊,就此錯過見最後一面。大姊的孩子早已成家,搬離費城,到另一個州,過他們的生活了。他們一代(更不要說他們的下一代)已不懂中文,自不會返回母親家鄉,來一次尋根之旅。
移居海外的親友,偶然來個視像通話,談近況,說將來,卻不會說什麼客套話,是知道生活在他鄉,各有各的難處,用不着在越洋通話時,向對方吐苦水。
在不同城市居住的朋友亦是一樣,有機會見,仍是會去見一面的。只是大家都不會把自己遭遇到的難題,帶到見面的地方,希望得到朋友的幫助。
來到餐廳、飯店,大家要分享的是生活趣事、是桌上美食,而不是個人的煩惱、困擾。
愛帶着背包、簡單行李,一個人踏上旅途的朋友A對我說:「我愛過的是蜻蜓點水生活,每個地方不要停留太久。朋友,幾年見一面已可以了。每次見,最好是一頓飯的時光,把想說的話說完,來個擁抱,然後說聲再見。」
上一趟與A在香港見面,已是10年前的事了。那一次,我們吃了頓晚餐,仍有話說,遂到老蘭喝了兩杯酒。
幾天前收到A傳來的電郵,原來人已經到了法國巴黎。A說:「當年在這裏一起念書的朋友,只有一個仍然留在巴黎,繼續過他的創作生活。其實,他的日子過得不怎樣寫意。我們已沒有共同話題了。」A說他們沒有一起吃飯,只在Café de Flore喝了杯咖啡。
按照A的行程,我們大概在一年後見面。我們會吃個午餐、晚餐?還是只喝杯咖啡呢?
後記
有很久沒有一起打球的「高球發燒友」問:一個星期內、連續打了兩場,算不算「三年唔發市,發市當三年」!
我的回應:「對。半年沒打球了。」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