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學下指令禁學生雲雨情

大連理工大學等名校下禁令，大學生不得有婚前性行為，違者受處分。有教育專家和大學生反對此令。

其因之一，是不易界定性行為的「標準」：只是擁抱接吻或熱撫，算不算性行為？這是網絡留言的質疑。

其因之二，是對個人私生活不應管得太緊，要讓個人有私隱空間。

在傳統的委婉語境，現在說的性行為稱為雲雨、雲雨情、雨魄雲魂；張拱貴主編的《漢語委婉詞典》，收入巫山雲雨、雲情雨意、朝雲暮雨等詞目^（註1）。

《紅樓夢》第六回的回目，第一句是「賈寶玉初試雲雨情」，寫的是寶玉與大丫環嘗試「雲雨私情」。

官方調查稱插入式53%

當今的官方指令、抽樣調查，不再用性話題的委婉詞，而是直露式的術語。

官方的〈2019—2020全國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報告〉，性的術語更淺白。調查5.4萬以上大學生的結果是：到大學本科畢業時，「發生過插入式性行為」的佔53%^（註2）。

從這份調查報告來看，大學生比較傾向「直接式」的「性歡愉」，這是與1980年代不同之處。調查的數據顯示，性行為的官方管控難度上升。

心理學大師析火焰上騰

英國性心理學大師靄理士（Henry H. Ellis, 1859—1939）的《性心理學》，把性行為分為「積欲」和「解欲」兩個過程，說「積欲」在前、「解欲」在後，「解欲」是「全劇的目的與高潮」。

中國社會學大師、翻譯家、清華大學名教授潘光旦（1899—1967）之中譯本，有一段性亢奮的小說化描寫，或可稱為「乾柴烈火」的象徵：
「積欲與解欲是銜接得很緊的。積欲好比積薪，解欲好比積薪點着後火焰的上騰，這火焰不是尋常的火焰，而是生命的火焰，……這全部過程好像是兩節的，而實際還是一貫的，好比平地上打木樁，打樁的那個極有分量的大鐵錘，用了大力舉起」 ^（註3）。

上述官方調查報告提到的性行為，正就是《性心理學》中的「解欲」，這是有趣的「巧合」。

隱密性私事似管得太多

儒家經典《禮記．禮運》謂：「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詩經．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愛、求偶的互動，男歡女愛的激情，對「性歡愉」的陶醉，是人性常態。

今日的大學生有「初試雲雨情」的經驗，或有持續的性行為，是隱密性的私事，也是生理的需求，只要不妨礙公共秩序，校方大可不必管，想管也難管好。

1960年代，各地的幹部和學校愛整治「男女關係」。時任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的胡耀邦（1915—1989）表示，幹部道德敗壞的要追究，普通工、農和青年的「男女關係」不應去查。他說：「男女就是有關係嘛，青年正常戀愛，整人家幹什麼？……那麼庸俗。」^（註4）。

1978年，在中共中央工作的胡耀邦說：「對青少年控制得太死，束縛太死。」

他反對老使用壓制的手段：
「我們黨提倡晚婚，但是現在許多地方變成強制晚婚。調子愈來愈高，30歲才能結婚，差兩歲都不行，管得死死的。我們《婚姻法》規定男20歲、女18歲（可）結婚，你不能採取強迫的辦法，無限制地提高，應當說服教育嘛！」

他又說：「你把人搞成30歲才讓結婚，你違反了自然規律，人家就不遵守你這一條，你又講人家是流氓行為，這個太沒有道理了。我們一是提倡晚婚，進行說服教育；二是不要卡得過死，干涉過多。」

同居不犯法計劃管控難

對大學生婚前性行為發出禁令的，除了大連理工大學，還有浙江大學（杭州）、華中師範大學（武漢）等。有的規定，有「非法同居」者記過，「情節嚴重者，給予開除學籍處分」。

在極度集權模式下，大學推行包含紅色基因的政治思想教育，有強大的政治動員力，能引導許多學生聽從「主旋律」，成為「工具性」的角色。

但一部分思考能力較強者，往往疏離「工具性」，關注人的「個體性」，即認同個體的自主權、人性不可泯滅。對涉及個人私隱的太多干預，可能有抵制的取態。

執行性行為的禁令諒不會順暢。主因是刑法並沒有把婚前性行為定為犯罪，亦無「非法同居」之說。同居或婚前性行為發生於校外，校方很難管束。

行全能主義紅大媽活躍

在性行為禁令之前，有些大學發登記卡，要學生填寫有無「戀愛」或「非法同居」，是對私隱的侵害。強制的禁令和登記卡，都不受學生歡迎。同居不是「非法」，把同居者或有婚前性行為者稱為「流氓行為」，是恫嚇式手段。

有大學教授、律師表示，對於並不違法的成年男女私情，校方沒有必要去過問，應尊重個人權利包括私隱、選擇權。

全能主義的社會管控和校園監管，行政成本很大。「無微不至」式的監管學生私隱，要僱用很多「聯絡員」（或稱通訊員即告密者），在校外還要有隨時監視「非法同居」者、向校方「匯報情況」的紅大媽（街道里弄的「積極分子」）。這樣的監管網，消耗了大學的大量行政資源。

這種全能主義的社會管控，是受蘇聯計劃經濟體制的影響。從「男女關係」到「計劃生育」，再到婚前性行為和「非法同居」的監控，乃至城鎮的市民是否生三娃，以為靠「計劃指令」、按「計劃部署」的人力，就可以完全達到目標，可能與現實脫節。

管學生太緊貪官146奶

一方面，官方未很好正視地方官、國企官包二奶的「普遍性」，有的貪官不是包6奶、8奶，而是18奶、36奶，曾任江蘇省建設廳廳長的大貪官徐其耀，竟包146奶^（註5）；另方面，則對大學生「拍拖」或婚前性行為諸多「設卡」，指令社區紅大媽監視他們。

《荀子．致士》謂：「應變，寬裕而多容」，當今社會是否能有點寬鬆、寬容的環境，形成一潭活水？

如同自然生態環境的改善和優化^（註6），社會生態也應「寬裕而多容」，管控卡得太死，只會積聚民怨。

註：
1，《漢語委婉詞典》（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1996），79—83頁。
2，中國網2021.9.18。
3，《性心理學》（三聯中譯本，1987版，北京），19頁。
4，《胡耀邦傳》，372頁。
5，人民網2009.4.21。
6，牛山美有雨潤想優生重水土

本文原題〈大學生雲雨情有學校下禁令〉，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後，授權本網站發表。

丁望

在早期《明報》曾任資料室主任、副總編輯兼中國新聞主編，《明報月刊》叢書部總編輯；70年代金庸全力修改武俠小說時，他與兩位同事兼任主筆（總主筆金庸），代撰寫社評。後來，曾任《潮流》（月刊）總編輯。政治類著作有《北京跨世紀接班人》、《六四前後：對八九民運前後的政治分析》等。文學類著作有《夜讀隨筆》、《中國三十年代作家評介》、《初夜權》、《假大空與〈雍正王朝〉》等。譯成外文出版的，有《華國鋒評傳》（加拿大麥基爾／皇后大學英文版，日本新泉社日文版），《中國三十年代作家評介》（韓國成鈞館大學韓文版）。主編的史料導讀，有《中共文化大革命資料彙編》一至六卷（明報月刊1967－1972），《中國大陸新聞界文化大革命資料彙編》（香港中文大學，1973）；與人合編的《中國的文學（1949－1978）》，譯成英文（Literature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出版（美國印地安那大學，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