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日,在駕車去踢足球的路上,從電台的節目中聽到一位新晉的男音樂人,正在宣傳剛推出的音樂專輯。除了時下慣常的,對我這個聽眾而言卻並不算十分悅耳的新港式懶音之外,我還留意到這位歌者的「自我」。
歌者戀「哥」
在整個十餘分鐘的路程上,訪問中聽到的是男生反覆在説:這部分的歌詞最令「我」共鳴、哪首歌的哪一段旋律最令「我」感動、「我」最想表達的是XYZ的感覺、呢個位「我」最有feel……由於遣詞用字不外是以上幾個字,不贅。當時,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感動「你」,關我乜事?
和其他內容創作者一樣,音樂人當然要對某些內容有第一身的感覺,才能進而以自己的方式表達,感動別人。但這位音樂人,在整個訪問中,似乎只在乎抒發其一己之情,似乎認為這是最重要的事情,能把自己的感受以完美的方式展現出來的話,就是成就。
樂迷在「他」的心目中佔哪個位置呢?我在想,以前的巨星,在造唱片「度」音樂時,他/她們在想什麼的呢?許冠傑的《制水歌》、《尖沙咀Susie》是怎樣寫出來的呢?後來的譚張梅,作品的社會性不錯是少了,但我想,這些昔日的巨星每天在躊躇的,到底是如何打動歌迷多一些,還是如何感動自己多一些?喔,前面是場館停車場,問號一閃即逝,還是比賽重要。
本來以上也許不過是周末的閒情遐想,可是,後來在周中因大國角力,在找尋出路時讀Henry Kissinger的新書Leadership,竟然讀到以下這番話,頓生「我最有feel」之感。
治國之才的我與你
基翁的大意是,在今日的西方社會中,那些產生偉大領袖的條件,似乎已腐爛掉。公民的愛國情懷,已經被身份幫派主義和大都會的競賽氛圍蓋過。大學生要麼想當大企業的高管,四處出差搞併購,要麼是以推動小眾議題為職業,甚至是終生使命,沒有太多人會想站出來做公務員或國民領袖。
大學教出來的學生,不是議題倡議者,就是科技專才,少有對人文、歷史和哲學有博覽群書和嚴格訓練的治國之才。由這等學府出來的分數高絕、履歷飽滿的新精英,認為他們已憑着成績和履歷,賺得了能長期享有成就或權力的專有權,懶理像高貴的人格或優越的傳統等等的道德價值,才有拜相後縱慾狂言、視規則道統如無物的政客。
如果19世紀的貴族精英們會講人們對他們的期望,20世紀的英才精英們會講為人民服務,21世紀的新精英們,很少提他們的責任,以及社會或自己對自己的期望,而是講求自我,追求表達真我和我的發展鴻圖。而這個世代的社交媒體或各演算法,似乎都有利於突出個體,卻無助凝聚群體的共同使命。
電台裏的小生也許未達精英之列,但他對自我的追求,一點也不馬虎。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