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們做的事情其實真的挺普通的。而且,我們片子中大家看到我們這部電影的slogan是「擇一事,終一生」。但其實我個人其實職業轉換挺多的。我其實是學畫的,我是中國美院國畫系畢業的,而且是在美院讀了10年書,從附中、本科、研究生都是學國畫的。但是,畢業了之後卻去做媒體、做傳媒,然後又在大學教書,然後到現在40歲了開始做紀錄片,其實這個跨度轉換挺大的。
在這個大跨度轉換的過程中,我覺得有一樣東西是不變的——跟世界交流的內心。我覺得其實所做的這一切從學習繪畫到去做電視傳媒,然後再做紀錄片,一直都在試圖跟世界、我們生活的環境和周邊的人交流,希望用我更有把握和更喜歡的方式去和世界對話,表達一些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因為知道不容易 所以選擇繼續堅持
當我發現紀錄片這個載體的時候,我好像找到了和世界交流的特別好的方式。我覺得紀錄片特別棒在於真實,就像我們所呈現出來的這些人物。其實我就拍了三部片子,剛才吳老師都一一介紹了,我其實挺汗顏的。我到了都快40歲了才開始突然覺得我要做一樣新的事情。非常幸運的是,作為這個領域的新人,做了三部作品都得到大家特別大的認可和喜歡,我覺得挺受寵若驚的,而且也特別高興。在紀錄片創作中,我知道有非常多同行,他們在這個領域其實堅持了10年、20年甚至30年,依然默默無聞。或者說他們的付出和回報,遠遠不成正比。有些我認識的導演,他們可能花了1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一個人,一部機器,去跟蹤,去蹲守,去一直一直這樣做下去,但最終做出來的片子可能只有幾百個、幾千個人看。看到這樣的現狀,我下定決心想要去做的很重要的事。
堅持的事得到大眾認可
我希望紀錄電影它能夠真正讓更多人看到,它應該堂堂正正走進電影院。我們大家如果了解電影的人都會知道,電影從它出生的那一天開始,它第一部和觀眾見面的片子就是紀錄電影──《火車進站》。從盧米埃兄弟他們發明電影開始,我們最早看到的就是一輛火車衝着我們開過,大家「哇」就覺得這很神奇。那其實是最真實的東西。但是隨着商業電影的出現和電影工業的推動之後,紀錄片、紀錄電影好像慢慢被邊緣化了,好像我們總覺得在手機上看看,或者在網上看一下就行了。讓我為了一部紀錄片去花錢買票,我還要得從家裏趕到電影院看,這對很多人來講都是挺浪費時間的事情。當我開始創作,我特別愛這個電影形式,我心裏暗暗許下夙願,我想要去實現它。我很慶幸很幸運的我們都做到了——三部的紀錄片,有兩部都走進了影院。
《喜馬拉雅天梯》我們在2015年上映,獲得1200萬票房。在當年是大家特別振奮的事情。一部紀錄片能讓那麼多人願意走進電影院去看。緊接着後面《我在故宮修文物》一下子在網絡上火了,尤其是在B站(Bilibili),年輕人二次元人群聚集的網站裏,我想在座很多年輕人可能都是通過這個平台看到的。其實在B站播火了這個片子之前,我一點兒都不知道B站是什麼。因為我們最早是在央視播出的,播完之後有人說:「你的片子在B站火了!」我說:「B站是什麼?」他跟我介紹說是二次元平台,然後我說:「二次元是什麼?」他說:「你們這些三次元的人類都不懂。」好吧。我就努力去學習了。
後來我突然發現B站是盜版的,我們並沒有授權給他們,我說為什麼在那就火了?我們就抱着維權的心態去找B站,給他們發郵件,結果他們很快就回覆我們,而且異常興奮地回覆我們:「我們終於找到你了!」然後就說:「我們能跟你合作嗎?我們可以買你的版權嗎?」後來他們知道我們要把這個作為紀錄電影搬上大螢幕,他們說:「我們可以投資嗎?」我說:「可以,非常感謝。」我覺得這一切其實是年輕觀眾用他們的點擊,用他們的手去投票,讓我們獲得年輕視頻網站的青睞,也獲得更多媒體關注;同時讓我們有機會在去年年底的時候讓《我在故宮修文物》這部紀錄電影走上大螢幕,能夠跟更多的觀眾見面。
用最真實的電影 呈現最真實的世界
這兩部電影路演時,我都會問在影院裏看首映的觀眾兩個問題。第一,有多少人是第一次坐在電影院裏看一部紀錄片?差不多有80%的人舉手。因為他們沒有在電影院觀看紀錄片的經歷。第二,有多少人會因為你這次的觀影經歷,下次還會買票看紀錄電影?那時候幾乎90%以上的人都舉手了,我特別感謝觀眾把第一次給了我。不光觀眾,還有陳粒,是大家都很喜歡的年輕的歌手,這是她接的第一個電影主題曲。她自己也很開心,而且會在很多場上唱這首歌。詞作者姚謙老師的詞寫得非常好,和我們那個片子的情感特別貼切,他也是第一次為紀錄電影來寫歌、做音樂監製。我知道他們第一次不是給我,是給我們所做的事情。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F714t4dn20&index=12&list=PLWQJxwqmElxMKJV6qPGtPqrDnHET5YZ2q
雖然我自己也做過主持人,做過電視傳統媒體,但到我真的去做紀錄片創作,在面對公眾時,就遠不像自己之前在公共媒體的時候那麼自信,我反倒更緊張了。那時候我也不知道之前做電視時那種自信哪來的,反倒現在面對大家就愈來愈不自信了。這種不自信可能源自我們在做的事情,我們心裏期盼着有更多人喜歡它,支持它,但心裏特別沒底。因為這已經被定義為特別小眾的電影類型,而我們在努力地想讓它變成更被大眾接受的類型。現在至少讓我們挺受寵若驚的是,我們看到了希望,接下來我會更堅定的,更矢志不渝的去做這件事情。在這裏也順便提前跟大家透露一下,我們的新片已經開拍了有半年了。其實在去年《我在故宮修文物》上映的時候,我們的前期調研已經做了一年了。我們這個新的片子會拍一年,拍到今年年底過年的時間,中間還會到香港來拍攝,還是會延續關於傳統老手藝和當下生活的關係。
我在這也想跟大家介紹,我們在拍這些片子的時候,我其實真沒有去給這些片子賦予它什麼樣的意義。比如說《我在故宮修文物》最後的這個「擇一事,終一生」這話,其實是我們電影發行的時候,負責發行的公司貓眼,他們的90後的年輕人給我們提出來的slogan。其實我自己在創作的時候還真沒想到過所謂「匠人精神」這事兒,好像是我們片子播了之後,突然有一天李克強總理提到了工匠精神,一下子「工匠精神」成了特別火熱的詞,《我在故宮修文物》就成了「工匠精神」的代表了。
其實我在創作的時候心裏特別樸素的想法,我只是想告訴大家,這個世界上有一群人這樣活着。這是我從創作第一部紀錄片開始,包括今後一直做下去,想要呈現給大家的。我特別喜歡的是題目中「生命質感」。我想呈現的是告訴大家因為紀錄片創作者他所能做到的是用我的眼睛,用我們的攝影機,去幫助觀眾看到你可能不太有機會看到的。在這個世界上,跟你在同一個空間裏,有這樣一群人,他們這樣活着。生命質感的呈現像一面鏡子,可能會讓觀眾在這面鏡子中映射到自己,可能心裏會覺得你的某一個特點可能剛好和我們片子中的某人是相通的,因為他真實的活在地球上的某個角落。
講者簡介
蕭寒,中國內地男導演,浙江工業大學副教授。畢業於中國美術學院。2011年開始紀錄片創作,2015年執導紀錄電影《喜馬拉雅天梯》獲中國首屆國際紀錄片提案大會「最具國際傳播力獎」。 2016年和葉君聯合執導3集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獲2016年度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十大紀錄片。同年執導同名大電影《我在故宮修文物》於2016年12月16日上映。
手藝與當下 — 故宮匠人的生命質感系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