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台告訴胡錦濤:「請用文明來說服我。」
我要告訴未來總統:「請拿文明贏我的票。」
60年前的第一步
2019年的秋天剛好是1959年去美國讀書的60年。當時的台灣,內有百廢待舉的建設、外有對岸強大的軍事威脅,但那是一個克難奮鬥、意志高昂的年代。
自己就在這種大環境下,1958年讀完大學。次年幸運地獲得了美國大學的助教獎學金出國讀書,跨出了面對西方陌生世界的第一步,展開了一生受益的學習之旅。
40年後,進入21世紀,落葉歸根,回到台灣。此刻,曾經是民主櫥窗已變成了民粹當道,曾經有穩定的台海關係已變成了兩岸對峙。
「文明的代價」:硬體文明及軟體文明
自己所能做的還是堅持進步觀念的傳播,千思百慮之後能提出來的,就是集中大家意志,努力構建一個「文明台灣」。
40年前我鼓吹:不要「白吃午餐」。近十年來當我不斷地說:我讀的是經濟,關心的是教育,嚮往的是文明,追求的是和平。很興奮地看到「文明」的課題愈來愈受到普遍的重視。哈佛大學歷史學者弗格森(Niall Ferguson)的《文明》一書(聯經,2012)提出了西方文明為什麼能統馭世界的重要解釋。他認為西方國家過去500年,發展出的競爭、科學、財產權、醫學、消費社會與工作倫理,是西方文明超越東方的六大利器。
另一位哥倫比亞大學的經濟學者沙克斯(Jeffrey Sachs)所寫的《文明的代價》(The Price of Civilization),則以「混合型經濟」為討論主軸,分析構建一個文明社會所需要做的各種努力(天下文化,2013)。
大家所嚮往的「文明社會」是泛指匯聚的社群,擁有高度文化水準,科技發展,多元創新的制度,相互包容尊重的生活方式,以及共同致力於永續發展。要構建及維繫這種「文明」,社會就要付出「代價」或「成本」。
這個「代價」包括兩方面:一是具體數字的成本面(如現代化的基礎建設:公路、機場、港口、大學、圖書館、體育館、醫院、電訊、銀行、法院……),這需要花很多資金及多年時間,這就是為「硬體文明」所做的負擔;另一方面是難以數字化表現的抽象面,如公民具有的文明素養,參與公眾事務的熱心,分享財富與發揮正義的同理心等。這些均需要時間、愛心及本身的投入,這是「軟體文明」,可以無形的「代價」來概括。
「文明台灣」:有八個目標
民主社會選民永遠受到政治人物的選舉買票所操弄。當這些支票一再落空時,只能怪自己太天真。選民的記憶是健忘的,在下一次選票中,又常投給了最會開空頭支票的人。
在民主社會中的公民,此刻必須認清:少寄望於政府,多寄望於自己。自己應當負起責任,努力兌現社會需要的「文明清單」,才能打造「文明台灣」的八項目標:
(1)社會要擁有現代化的基本設施與生活環境。
(2)社會要擁有文化、教育、科技、醫藥、環保等高度水準。
(3)人人要有同等的權力、義務與機會,不能有性別、宗教、膚色、方言等歧視。
(4)個人不能變成社會的負擔,因此要自立自主。
(5)個人要變成是社會的資產,因此要分享、分擔。
(6)沒有戰爭的復活、民粹的恐懼、貧窮的威脅、不公不義的傷痛。
(7)政府與民間要共有「與時俱進」的危機感及改革。
(8)政府與民間要共有融入世界的決心與政策。
如果若干年後真能達到這種境界,那麼我們的文明程度就已經超越了今天歐美國家,我們不要自卑得連想都不敢這樣想。
弗格森教授在《文明》一書中就指出:美國46%的民眾認為「中國能取代美國成為超強」。並且寫着:「我們很可能親眼目睹西方過去500年的優勢遭到逆轉。」(P.399)
這位在牛津與哈佛執教的學者所做的冷靜預判能否成真:不要看國人的雄心與壯志,要看國人的理性與智慧。
「文明台灣」六大願景極大化
我常引用美國大法官霍姆斯(O. W. Holmes, Jr.)的遠見:「我歡喜付稅,因為稅金可以購買文明。」
全體人民,如果拋棄意識型態,凝聚共識,一步一腳印,共同努力20年,在2040年代,世界上或將有可能看到一個「文明台灣」的燦爛。
如果真能如此,燦爛的「文明台灣」,就會同時擁有六項願景的「極大化」:
(1)教育普及:個人聰敏、才智,機會就可極大化。
(2)經濟成長:個人獨立、自主,夢想就可極大化。
(3)人民福祉:個人尊嚴、安全,幸福就可極大化。
(4)全民分享:個人捨得、美德,慷慨就可極大化。
(5)和平雙贏:兩岸一家親、一家情,兩岸互信就可極大化。
(6)文明提升:社會進步、永續發展,國家驕傲就可極大化。
四年前出版《開放台灣》時,我指出:
• 「開放」,才有出路;「開放」,才能走向文明。
此刻出版的這本書,名為《文明台灣》,我要呼籲:
• 「開放」是政府奮進的策略;「文明」則是全體國人的歸宿。
原刊於遠見華人精英論壇,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