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和查良鏞都創作了許多文以載道的作品。這兩位文學家不但是眾所周知的謙謙君子,更是仁義滿懷的俠客的楷模。金庸在北京大學的一次演講中說過:「俠主要是願意犧牲自己,幫助別人,這是俠的行為。俠不一定是武俠,文人也有俠氣的。」聽了金庸這番說話,我們今後又何必再執着於武功與俠義的連繫呢?以智慧調和紛爭是現今的任俠行徑,要行俠仗義,就絕不能盲目衝動,更不應被束縛於暴力之桎梏!
梁啟超有眾多發人深省的言論,其中一則關於教學的勵志雋語,是「戰士死於沙場,學者死於講座」,大家聽過此一雋語之後,又怎會不對任公心悅誠服呢?這句說話見於思成的奠文《梁任公得病逝世經過》。事實上,思成和徽因亦沒有辜負任公的期望——他們在清華大學籌設了建築學系。梁林夫婦縱使痼疾纏身,仍竭盡心力栽培建設國家的建築師。他們默默耕耘而得到豐碩成果,可謂桃李滿門,並且同享中國建築學一代宗師之美譽。同樣地,任公終其一生不斷勉勵國民不憂不懼,自立自強。金庸亦透過武俠小說彰顯了俠義精神,使任公的人生哲理得以薪火相傳,發揚光大;甚至跨越種族的鴻溝,宣揚到世界各地。查良鏞一次在接受傳媒訪問時,曾向記者解釋「鏞」字的意思。他指出「鏞」是古代一種形狀似鐘的樂器。筆者想用「啟超開智育民心,良鏞鐘聲傳萬世」來概括任公與金庸兩人思想上的一脈相承的關係,希望得讀者認同。
金庸小說的要義
曾有意見認為武俠小說是中華文化的教科書,近年已有大學開辦研究武俠小說的課程。大家伴隨筆者深入地解讀和比較梁查兩人的論著之後,究竟會發現當中特別是金庸小說中有幾多需要我們深思、領悟的教誨呢?我們多年以來尋尋覓覓,其實大家根本無須揣測金庸小說的要旨,在《金庸作品集》的新的序文中,作者已纖悉無遺地把它公諸於世。筆者認為此序文中之重心在下面這一段:
「武俠小說雖說是通俗作品,以大眾化、娛樂性強為重點,但對廣大讀者終究是會發生影響的。我希望傳達的主旨是:愛護尊重自己的國家民族,也尊重別人的國家民族;和平友好,互相幫助;重視正義和是非,反對損人利己;注重信義,歌頌純真的愛情和友誼;歌頌奮不顧身的為了正義而奮鬥;輕視爭權奪利、自私可鄙的思想和行為。武俠小說並不單是讓讀者在閱讀時做「白日夢」而沉緬在偉大成功的幻想之中,而希望讀者們在幻想之時,想像自己是個好人,要努力做各種各樣的好事,想像自己要愛國家、愛社會、幫助別人得到幸福,由於做了好事、作出積極貢獻,得到所愛之人的欣賞和傾心。」
人生就是大鬧一場,然後悄然離去
金庸曾道:「人生就是大鬧一場,然後悄然離去。」金庸和任公就此悄然離我們而去嗎?其實不然。只要後世仍有金庸小說的讀者,仍有人細味任公激勵心志的論說;梁查兩位儒俠並無離去,兩位良師的講座亦未曾休止,他們的教誨將會恆久不息地啟發後人,他們提倡的行俠仗義,愛人愛己,勇敢維護和平的精神,亦將世世代代承傳下去。
北京大學教授梁漱溟先生於1943年寫了《紀念梁任公先生》一文。文中評價了梁啟超的一生,其中一段說:「當任公先生全盛時代,廣大社會俱感受他的啟發,接受他的領導,其勢力之普遍,為其前後同時代任何人物——康有為、嚴幾道、章太炎、章行嚴、陳獨秀、胡適之等等——所趕不及。我們簡直沒有看見過一個人可以發生像他那樣廣泛而有力的影響。」
相信讀者對兩年前,來自各方賢達對查良鏞先生由衷敬輓之詞仍然記憶猶新。誠然,借梁漱溟先生對任公的評價來形容查良鏞畢生的貢獻與成就亦屬恰當,而各界對查良鏞的悼念和讚譽,也似是在把歷史重演一次。
戊戌雙俠
究竟可以用幾多種方式來悼念兩位大俠呢?筆者自剛過去的戊戌年起嘗試為《射鵰》解謎,當重重謎團被一一破解之後,筆者發現《射鵰英雄傳》故事和19世紀末的戊戌變法原來是環扣相連,密不可分的。無奈生死有命,金庸亦在戊戌年騎鶴西去,魂歸極樂;卻也因此,金庸與戊戌年又結下不解之緣,永誌於史了。筆者驚嘆竟有這般巧合的命運,為緬懷兩位憂國憂民的文人英雄,實在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對他們的欽慕之情,姑妄為他們私諡「戊戌雙俠」來聊表寸心。
「啟超道」與「良鏞道」
「戊戌雙俠」只是筆者自說自話,確有需要以實際可行之方法來紀念兩人。香港銅鑼灣已有一街道名為「啟超道」,名稱源於利氏家族向政府建議,以其新會家鄉偉人之名為物業附近的街道命名。顧名思義,啟超道就是為紀念任公梁啟超;隔籬的「白沙道」就是為紀念明代新會白沙鄉儒士陳獻章而命名。眾所周知,在殖民地年代,香港街道多會以英國官員名稱為名,用中國歷史人物名稱的街道實在少之又少;還幸當年政府打破慣例,玉成其美。筆者盼望會有更多人認同梁查對後世的重大影響,所以謹此呼籲政府把一條康莊大道命名為「良鏞道」,讓世人永記查良鏞先生畢生對保護以及滋潤中華文化的貢獻。若然成為事實,今後香港便會有「啟超道」與「良鏞道」兩條道路,可以讓人不分時日地追念與細味他們的教導。
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
任公不但欽慕南宋抗金將士辛棄疾的氣概,也喜歡他的詞,更把辛詞《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與其他宋詞「合而為一」集成新聯——「燕子來時,更能消幾番風雨;夕陽無語,最可惜一片江山。」這條拼合得天衣無縫的集聯已傳頌多年,仍為人津津樂道(註1)。由此可見,郭靖能「一箭雙鵰」只是入門功夫,任公和金庸「合而為一」的功力才是令人嘆為觀止,天下第一。
黃蓉與郭靖於湖邊重逢,黃蓉便清唱了稼軒先生的《瑞鶴仙·賦梅》黃蓉更向郭靖解說:「辛大人就是辛棄疾。我爹爹說他是個愛國愛民的好官。」,金庸這樣交代了任公與辛棄疾的關係。《辛稼軒年譜》是任公絕筆之作,他接受腎臟摘除手術後,身體已大不如前,但仍在清華及燕京大學講學不絕,更盡極心血考證校勘辛氏詞作。任公確實兌現了戰士奮戰至生命盡頭的承諾。
兩位偉大的文化戰士戰功彪炳,筆者絕對不能望其項背,唯有借《宋史‧辛棄疾傳》中,稼軒先生悼念前輩好友朱熹的四句話,以表達筆者對梁查兩人敬佩之意:「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
注釋:
- 已故散文家黃裳認為「更能消幾番風雨;最可惜一片江山」這聯不能看作簡單的文字遊戲。它道出了當年住在北方的中國人的普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