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 :嶺南大學前協理副校長王耀宗教授已於今年7月1日退休,現以兼任教授的身份在嶺大任教。他服務嶺大33年,在餞別宴時的致謝辭時,談及嶺南大學的發展、歷代校長等,內容豐富,本社將分三篇陸續刊登,讀者切勿錯過。以下為第三篇:
「四」是指我個人生命上在嶺南任教期間發生的四件大事。很明顯,30多年的時間不算短。社會不斷地變化,自己也跟着變化和適應,上述的大學發展三個階段肯定對我有所影響。第一件大事,是我第一個子女──大女兒出生。我結婚頗早,大學畢業後一年就結婚了。當時正在讀研究生碩士班第一年。取得碩士後,又去歐洲遊學了兩年,在英法兩國各耽了一年。第一年在曼徹斯特做訪問生,第二年大學肯正式錄取我;但是我還是去了巴黎和太太匯合。之後回港,開始工作,在進入嶺南時,我已工作了六、七年,生活逐漸安頓下來,而我們人年齡也不少了,不約而同興起了生兒育女的念頭,因此,大女兒86年出生,我大喜若狂。我還特地寫了一篇《生之喜悅》的文章( 註1),記述了我當時的心情。大女兒的出生,是我進入嶺南的第一件人生大事。
第二件大事,是我在90年代中期,採取停薪留職的方式,前往澳洲昆士蘭大學就讀博士學位。95年陳坤耀就任校長後,「博士化」已成為趨勢,博士學位差不多成為大學執教的執照了。事實上,我在八十年代後期,正預料到這股趨勢了,而自己的確為讀博士學位而準備了幾年。幸而,我留學澳洲兩年,即取得博士學位,是政治系(Department of Government)有史以來最快取得博士學生之一。回校復職之後,有一次一位同事對我說:「幸而你取得學位,否則你可能回不來嶺南了」。在加入UPGC後,社會科學院經歷人事大變動,黎鳳慧博士離任,新院長上任,很多沒有博士學位的教員被逼離開,加入的,卻是外國名牌大學取得博士學位的畢業生;而不能出外就讀博士的教員,也要帶職就讀。在社科院內,起碼四位教員是在這種情況下,完成博士學位的。
第三件事是發生在2004年。當時,我的雙眼近視度數增加得甚快,望遠處出現疊影,得知是白內障,而白內障手術(換晶體)可以矯正此問題。經朋友介紹後,去了一位私家眼科醫生進行手術 。誰知簡單的手術出了意外,醫生在手術中,將晶體前面的眼角膜割裂過大,造成重大創傷,視力全部喪失。後來,差不多找過十位醫生診治,確定不能痊癒,其後兩年,經過兩次「眼角膜移植」手術,終於不能治癒( 註2)。
後來,經法律界朋友說,民事訴訟只有三年期限,於是在兩次眼角膜手術失敗之後,三年年期屆滿之前,我決定提出法律訴訟。官司經歷三年,文件之反覆來往,終於在2009年庭外和解。從手術失誤至官司結束的五年期間,我都不能正常地生活,奔走於醫院和家庭之間;有一個時期,我更前往廣州的中山大學眼科醫院尋求治療,早上乘直通車前往,晚上乘直通車回港。在家裏,為了不影響三個小孩的正常上學生活,我要裝作若無其事;而在大學內,教學、研究及寫作出版工作照常進行。記得那時我的博士論文出版工作,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出版社要求我對論文稍作初步核對,那時,正是眼睛治療的關鍵時刻,隔三、數天就要見一次醫生,右眼看不到東西,左眼也有深度近視,另外,移植眼角膜之後,要吃抗排斥藥,引致身體極度虛弱,更有高血壓。那次核對工作,真是辛苦極了,後來效果也不理想。( 註3)
與嶺南五任校長共事
第四個階段,我合併在「五」一起敘述了。「五」是我在嶺南經歷了五個校長。我是在黃啟鐸校長期間(1981-1983)被聘為通識課程講師的。當時面試我的人,卻是是任副校長陳佐舜博士。說起來,我申請嶺南這個教席十分偶然。當時我仍在樹仁學院執教,後來為了薪水的問題,和校方有些爭辯,我決意離開另謀發展。恰巧,一位嶺南大專畢業的朋友說,嶺南有意開辦通識課程,正在找一位兼職講師。我在中文大學研究院取得了哲學的碩士學位,研究英國著名哲學家Karl Popper的知識論;在中大的副修是社會學,在樹仁學院任教社會學理論等課程,對於任教通識課程,我是有信心的。那次申請,一舉成功,從此變成嶺南人。翌年,嶺南學院架構重整,正式設立社科院,我亦加入變成全職教員。
陳佐舜校長未加入嶺南之前,曾任中文大學以及新亞書院的教務長,他畢業於上海震旦大學,精通英、法、意三國語言,也操流利上海話、國語以及粵語。當時嶺南管理層決意加入UPGC,對香港的大專教育作出貢獻,找到陳校長掌舵,深慶得人。而且陳校長不負所托,在職期間,通過所有評審,加入了UPGC,並開始提供榮譽學士學位。為了表揚他對嶺南的貢獻,大學在他退休之年,頒給他榮譽博士學位( 註4)。
陳坤耀校長隨即接任。陳坤耀校長也許是嶺南在港復校之後,蒞任時聲名最為顯赫的校長。他當時是彭定康(最後一任港督1992-1997)治下的行政局議員,消費者委員會主席,兼報業公會主席。他接任12年,直至2007年才離任。在任期間大力宣揚「博雅教育」,解散了通識學院 (School of General Education),大力發展文學院的各學系,將提供通識科目之責任散布於各學系,並將學生修讀的通識課程予以系統化;1999年,嶺南取得自我學歷評審資格,並得以升格改名為大學。
為了實踐「博雅教育」的理念,維繫大學內的師生融洽關係,嶺南和教資會達到協議,嶺南維持較小的規模,限制學生數目在2,600名之内,以換取教資會給予的一筆特別津貼。此一政策至今不變。也是在這段期間,「博雅教育」一詞大為流行,直到現在,似乎每一間大學都在提倡「博雅教育」了。
陳校長在2007年離任,聽說大學校董會有意聘請陳校長完成第三任任期,但是為了個人因素,陳校長做了兩年就離開,香港科技大學首席副校長陳玉樹接任。
陳玉樹校長是謙厚君子,同時極重原則及規範。他是科大的商學院創院院長,並且任職副校長多年,行政經驗豐富。對於管理頗有老莊哲學的「無為而治」,自然順應的味道;不過,他對於程序規範,卻極爲重視。嶺南大學的管理委員會結構,是他奠立的。可惜,陳校長在2012年患上肺癌,2013年辭任校長( 註5)。在陳玉樹校長任内,在2011年1月,我被委任為大學政治學系系主任,以及第五任校長鄭國漢委任我為協理副校長(學術事務)。這些委任是我在嶺南服務期間第四件人生大事。自九十年代初以來,我首次被委以行政重任。在八十年代後期,我出任社會學科目課程的統籌者,社會科學院内的分流架構,我是主要倡議者之一。在1986年,我被委為學生訓導長。九十年代中,經濟系從社會科學系獨立成系;2007年,我向陳坤耀校長倡議政治系獨立成系後,由當年較資深的學者畢傑志(Brian Bridges)為第一任系主任,Brian是溫文而博學的學者,事事親力而爲,政治系在他領導之下,奠下了堅實的基礎。他在2010年12月退任,我在2011年1月接任。四年半後,我在2015年8月份,被鄭國漢校長委任為協理副校長,令我首次登入嶺南管理層。
榮休前堅持到底
作爲政治系系主任,我界定自己的角色,是系内研究及教學的促進者,任何同事申請研究費用或者學術會議,我必定支持,同時也和同事一起提升教學質素;更甚者,我極力希望培養及提拔年輕的學者,給予他們機會發展自己的專長。如果同事發表了突出的論文,我會必定予以推薦晉升。在我任内,我就推薦兩位同事晉升了正教授的職位。
協理副校長是兼職的,但這其實是個全職的行政職位。當鄭國漢校長委任我時,我再三猶疑。我知道我會在兩年後正式退休。如果我接受,肯定未來兩年會忙透了。如果我不接受,大概也會維持幹系主任職位,直至退休;終於接受了,這是基於對嶺南的忠誠。我在嶺南多年,經歷幾任校長,已經滋生了深厚的感情。事實上,除了我喜歡的寫作及教學工作外,過去大學高層委任我任何行政職位,我都沒有推辭的。同樣地,我在考慮之後,沒有推辭鄭校長的委任;不過,上任之後忙碌的程度,卻是超乎想象之外。第二年,我更兼了教務長的職務,忙上加忙。當我想到這是我在嶺南的最後職務時,我不得不堅持到底。
在高等教育的發展而言,相信千禧年以來「市場化」及「行政規範化」的理念及相關政策,會繼續施行,嶺南也不會例外。未來發展相信是在「博雅教育」的課程上,在優質化,以及世界排名上,再推進一步。
以上所述,是從「一、二、三、四、五」的數字,串連一些個人遭遇及嶺南的交集發展,但是,還有很多個人想法並沒有寫出來,例如,自己的學術思想及研究方向的發展、以及對整個高等教育發展的思考等,基於篇幅的問題,只能留待日後討論了。
也許離任全職之後,令我最為懷念的,是大學校園內,每一個角落瀰漫着青春活潑的氣息;舊的一批畢業了,離開了;新的學生又填補了。新生的臉上帶着好奇、期盼、雀躍或迷茫的表情,呈現在我們的眼前;我們似乎也變得和他們一樣年輕了;這一種感覺的消逝及失落,是無可彌補的,也是我最為惋惜的。
(完)
註1,這篇文章刊登在王耀宗、潘玉瓊著《教育人生二重奏》,廣角鏡出版社,1993年,頁98-100。
註2,作者曾寫了一篇文章,詳細敘述尋求診治的經過。該文刊登於中文大學新亞書院出版的《新亞生活》月刊,2012年4月,38:8,頁24。
註3,作者的博士論文 From Deng Xiaoping to Jiang Zemin: Two Decades of Political Reform in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在2005年出版。
註4,陳佐舜校長於2002年逝世,享年80。
註5,陳玉樹校長於2017年5月22日病逝,享年63。
此情可待成追憶──在嶺南的歲月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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