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出席了朋友父親的喪禮,那就是蔡炎培先生──蔡爺了。
再讀蔡詩 別有領會
蔡爺很早成名,他曾在《明報》替查良鏞先生擔任副刊編輯,他常謙稱自己不過是金庸先生的校對。他生活簡樸,喜歡下棋、寫詩、賭馬。在未認識前輩以先,曾經略略看過他的詩,也許那時年輕,不懂,總覺得他隨便輕浮,十分鄙俗,用字不講究。
後來才知道,他是朋友的父親,於是再把前輩的詩拿來再看,那真是不得了。或許自己也長大了,或許真的用心看了,感覺截然不同,心中又覺得朋友的記性甚好,而且說起金庸的武俠小說,各個故事細節皆了然於胸,誰說過哪句話對怎樣回應他也瞭如指掌,清清楚楚的找出來給你講個明白。
兒子尚且如此,父親自然更有斤両,於是細心的讀起上來,竟然別有領會⋯⋯
蔡氏新詩 更新認知
很多人怕讀新詩,也不會寫,自然也不會教小朋友。新詩這東西,歷史不算太久,有很多人覺得沒甚好看之處,比起唐詩宋詞實在差太遠了,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我同意是不能夠直接兩者比較,因為那是截然不同的文學作品。我喜歡唐詩宋詞,因為用字簡潔精練,意味深遠,而且還符合音樂規律,可以譜唱樂曲,供人唱和。現代新詩,可以說開拓了一個新的地方給人開墾耕耘。
可是,我們對新詩認識不深,在中學的年代,我們都只曾讀過《再別康橋》、《死水》等詩,相對來說確是較為直白易懂。因為那時新文學運動開始不久,人們才剛嘗試全面使用白話文寫文章,有一個時候甚至覺得用歐化的語言來寫更合符現代白話文的發展。
但後來我們看到的詩,似乎都十分難明,也再沒有誰教我們解讀,於是便放棄了。所以,我們對新詩的認識,就停留在五四時期了。
蔡炎培先生於50年代已開始寫詩,他的詩具有獨特風格,內容十分「日常」,連生活瑣事都能入詩,而且文字多夾雜粵語、文言、白話文,這種文體叫作「三及第」。這種寫法無疑增添了詩的活潑和生命力,甚至有時叫人看了會忍俊不禁,覺得詩人也太貪玩了。在我重看蔡爺的作品時,以往一些看似隨意的遣詞造句,其實用字十分獨到,例如他其中一首簡單有名的詩:
《彌撒》
還下着離離的細雨
又是聖嘉勒近夜的晚鐘
為誰燃點了一根銀燭?
你輕輕地掩門,走了
首先彌撒二字在聽覺上已有離和散的意思,然後詩開始時是離離細雨,最後是輕輕掩門,簡單四句已勾勒出離別之情,用字簡單,卻甚具用心。這首詩也可以作為語文科的教材,如果有適合的引領,學生學習模仿,相信肯定更多人能夠欣賞及寫詩了。
朗讀詩歌 隨心而發
令人覺得這位老人家有趣可愛之處,是他有時也會朗讀詩歌,假如有聽過他朗誦的話,你會發現,他很喜歡時而普通話時而粵語的交替運用,隨心而發。我初時聽着不以為然,覺得他太不正經,為什麼不能四平八穩,投入感情,運用一些朗誦技巧去讀呢?
誠然,他就是不會如此這般,他就有自己的風格,不只文字,連在整個人呈現出來也是有點「三及第」。他並不會搞排場,當自己儼然是文壇泰斗,儘管他曾於2003年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他有自己喜歡的人和事,他喜歡誰,就說出來,成為了詩的泉源,他把粗言俗語也入詩,他不是要做詩聖詩仙,他要的,就是每天喝茶下棋、賽馬寫詩「過日晨」,就已經心滿意足。
蔡爺,願您繼續馬照跑、詩照寫。最後引一首前輩的詩作結:
《風告訴我⋯⋯》
風告訴我,你沒有裸體
風告訴我,夜已張
風告訴我,你暖着茶
我很喜歡
風還告訴我,你打開書
在一個燈光明淨的地方
思考着「死」
風可留得住嗎?
風是要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