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的半日制與香港的全日制教育

最近看了黃顯華教授在本欄介紹李雅卿所著的《天天驚喜》，真的帶來驚喜。為甚麼德國的中小學可以只上半天課？為甚麼德國政府可以補貼學生上興趣班？驚喜後，自不然反思香港的情況。

香港的學制反行其道，小學由以往的半日走向全日，而且還不足夠。課後還有諸多名目的學術活動，甚麼補課、功課輔導，以至拔尖補底班。如果就讀的學校真的沒有這些活動，不少家長也要找私人或者非牟利機構所提供的功課輔導或者課後託管。

德國兼職普遍

學校施行半日制，意味學生在放學後，便需要有成人照顧。這些成人的首選自然是父或母，這樣也就增加了親子互動時間，對於年幼子女而言這尤其重要。不要以為德國的婦女都可以當全職母親專心照顧子女，德國有超過六成四育有15歲以下子女的家庭為雙職家庭，不過當中近七成為一全職一兼職模式（2013年數據）（註1）。而德國的兼職平均每週工作時數僅為18小時（註2），這為父母提供很大的空間取得工作與家庭的平衡。德國的學校能夠推行半天上課，與此有很大關係。

香港父母難以不雙職

香港的雙職家庭不在少數，手頭上沒有育有15歲以下子女的家庭為雙職家庭的比率，較為接近的數據是社聯報告內載有2011年人口統計的數據，香港育有10歲以下子女的雙職家庭佔整體50%（註3），料育有15歲以下子女的雙職家庭比率不在此數之下。由於統計處沒有區分全職及兼職，因此無法與德國比較。不過，若以每週工作時數計算，香港肯定高於德國。2014年48.2%的在職婦女的每週工時在34小時以下（註1），而香港女性的每週工作時數中位數為44，兩者相差甚遠（註4）。換言之，若香港的孩子只上半天課，母親要出外工作實有一定困難。

那麼放棄雙職，父或母一方全職照顧孩子又如何？統計處的數據顯示25至34歲的男性及女性每月收入中位數分別為$16,000及$15,000元（註5），合共$31,000；但最新公布的2-3人家庭每人平均開支卻為$9,832，3人一共$29,496（註6）。一個普普通通的雙職3人家庭，每月收支只是僅僅平衡。若果只有父或母工作，收入立時減半，貼近貧窮線（$14,250）成為低收入家庭（註5）。

全日制學校支援雙職

引用這麼多數據，只是希望突顯一點，即「對於一般香港家庭而言，要讓孩子入讀半日制學校，在家庭財政上而言，實有一定困難」。對於收入普通的父母，雙職實屬必須；而全日制學校正正起着支援雙職家庭的作用。

全日制學校支援雙職家庭的角色在長全日幼兒學校相當明顯，該類學校除了提供較長的服務時間外（註†）（朝8晚6），更加補充家庭資源的不足。相對而言，這些學校更著重培養學生的社交、自理、美藝、體適能等方面的能力，且提供更多生活體驗，例如參觀博物館、嘗試各種小食、電影欣賞，以至探訪老人中心等等。對於家庭資源豐富的家庭而言，上述生活體驗均可以在家庭安排下經歷及培養，但對於資源匱乏的家庭（註*）（例如雙職家庭），要讓孩子均衡發展便不是一件易事。長全日制幼兒學校在支援匱乏家庭孩子的全人發展方面，無疑有很大貢獻。

中小學

中小學體制又如何？教育署在1993年開始逐步推行小學全日制，1998年更列為《施政報告》之目標之一。當時政府新聞處所發出的稿件有如下表述﹕

「大部分(全日制)學校在午膳完畢後，讓學生休息或舉辦一些怡情的活動，如音樂欣賞、閱讀圖書及看電影等，使學生的身心得以全面發展。而且學校可在較充裕時間內舉辦多元化的課外活動，邀請外間團體舉辦專業或教師不甚認識的活動，校本活動也較容易發展。」（註7）

即時在目前教育局的網站介紹小學全日制的一頁內仍有下列描述﹕

在校的午餐時間，有更多機會和朋輩相處
讓他們在老師的指導下完成功課
可於上學時間內進行各種課外活動
家長可在上班前送子女上學，從而改善老師和家長之間的關係
充足的時間讓他們(學生)能享有更多元化的學習經歴。無論是推廣閱讀的活動、德育及公民教育、國民教育、宗教教育、學生的體能及美學的發展、運用科技資訊的互動學習以至跨界別學習及其他學習經歴，都可增強學生的全人發展及培養其終身學習的能力。（註8）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不過，全日制走到目前似乎有別初衷。學生留在學校的時間愈來愈長，但達到了甚麼效果？除了不斷增加上課時數外，便是海量的功課及無休止的測驗、考試。原本用以進行上述多元化學習經歷的課內時間被「挪用」至一般學科活動，不少多元化學習經歷便被迫延至課後時間，甚至交回家庭處理。學科活動佔據了絕大部分的上課及課後時間，亦主導了整個學校教育的價值觀。

中小學實行全日制走到目前，似乎不單沒有補充家庭的不足，還為家庭帶來更多不必要的工作及衝突。家長下班回家拖着疲憊的身軀為子女檢查功課及督導溫習，這類「親子活動」往往是增加衝突，多於促進彼此關係。由於學科活動主導了學校教育，其他學習經歷被邊緣化，一些有心有力的家長還可以自行安排這類活動予子女，但代價便是令孩子的日程全滿，恐又衍生另一些不良效果。至於條件較弱的家長，他們的孩子便可能在成長階段錯過這些機會，全人教育對他們變得更為遙遠，而且亦造成另一種不公平現象。

結語

德國式的半日學制，對大部分香港家長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香港的全日制學校教育應該回歸初衷，讓孩子有更大的多元化學習空間。而現存長全日幼兒學校教育實是一個值得參考的模式，它不單能為孩子提供更多元化的學習經歷，同時亦支援匱乏家庭，讓孩子有更公平及合適的學習機會。

註

†長全日幼兒學校開放時間為上午8時至下午6時，但上課時間為上午9時至下午4時30分；其後有需要留校的孩子，仍會繼續其他多元化的學習經歷。

*這裡所指的「匱乏家庭」不限於財政匱乏，還及於其他資源不足的家庭，包括缺乏穩定照顧者，難令兒童產生安全感；家庭社交網絡薄弱，未能提供足夠的同儕社交互動予孩子；父母由於知識、時間或其他不足，難以安排多樣而合適的活動以豐富兒童閱歷，刺激他們成長。

參考資料

1. OECD. OECD Family Database. http://www.oecd.org/els/family/database.htm. Accessed April 20, 2016.

2. Eurostat. http://ec.europa.eu/eurostat/data/database. Accessed May 17, 2016.

3. 香港社會服務聯會. 社會發展專題資料 – 香港兒童概況. 香港: 香港社會服務聯會; 2013. http://www.socialindicators.org.hk/sites/default/files/shares/files/publ…. Accessed May 30, 2013.

4. 政府統計處. 香港的女性及男性﹕主要統計數字2015. 香港: 政府統計處; 2015.

5. 政府統計處. 綜合住戶統計調查按季統計報告(2015年第4季). 香港: 政府統計處; 2016.

6. 政府統計處. 住戶開支統計調查及重訂消費物價指數基期. 香港: 政府統計處; 2016. http://www.censtatd.gov.hk/hkstat/sub/sp290_tc.jsp?productCode=B1060003. Accessed May 4,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