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瓷器到說不盡的人文之美──《御窰千年》對談有感

2018年1月27日，閻崇年先生的新書《御窰千年》，於油麻地中華書局舉行了簡短而隆重的首發式，隨後閻先生更與鄭培凱教授即席就御窰文化及瓷器藝術進行對談，為讀者們帶來了一次閱讀和藝術美感的雙重享受。

御窰瓷器的藝術魅力

閻先生及鄭教授兩位均為傑出的人文學者，著作等身，前者以明清史研究及勾勒帝皇精神面貌的精彩史傳享譽學界，後者則在陶瓷貿易，文化審美及崑曲傳承等學術領域備受推崇。這次兩位難得聚首書店，談瓷論藝，一幅千年藝術的畫卷，彷如悠悠在眼前展開；中國文化的涵養及品味，這刻更是驟然飄至，清香似舊時。

素雅而美麗的瓷器，伴隨着深蘊其中，在歷史長河中度過的御窰千年歲月，還有當中的歷史人文風景，遙遠的歷史雲霧漸漸退散，那些藝術品、那些人和事都一一浮現。透過兩位學人的對談和話語，所有物事彷彿都歷歷在目，古味盎然。不少讀者都全神貫注，在兩位學人的引領下，感受御窰瓷器溢出的藝術魅力。

兩位透過對談瓷器，妙話中國藝術精萃。人所共知，中國英譯China，是映照在外國人眼中的中國國名及圖騰，但它同時也是瓷器的英文名稱。這個文化符號不單代表中國的對外形象，本身更體現中國的藝術精萃，以至是整個傳統文化靈魂之所寄。它所折射出的歷史及人文風光，實在數之不盡；其帶來的藝術啟迪，更是用之不歇，滋養着平日過得刻板規矩以及歷經例行瑣事的疲憊心靈，引領其鑒賞及追求生活之美善。雅與俗的界線，就這樣被打破消融。

豐富史實填補中外文化交流史空白

對談帶出了一個重要的史實，即瓷器本身需以高溫燒融而成的技術，其實曾獨步國際，本身已是傳統中國文化中一項了不起的科技成就；而從審美角度來看，瓷器本身及其畫作與紋路的巧手精煉，以閰先生的見解，是在康雍乾時代達至頂峯，當時的瓷器色彩紛陳，器中畫象揉合明暗虛實，可供細味的是一項崇高的藝術境界。

閻先生留意到，外國至今仍未有系統性的，從文化角度出發析述瓷器歷史及藝術的著作。因此，《御窰千年》即將面世的外國譯本，其意義即在於填補這項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空白。如此想來，中國文化的美學精華，透過閻先生的著作，以及當中所流露出的，一幕又一幕與御窰相聯繫的歷史和人文故事，將悉數呈現在外國讀者眼前。

《御窰千年》這部簡明的中國瓷器文化史新著，從藝術角度入手，跟閻先生早前的明清史著作，進路有所不同，但見諸書中的，仍是閻先生的多年史識、學養及深思熟慮。新書裝幀印刷之美，與其藝術氣息和審美性頗為相配；圖文並茂加上深入淺出，文字讀來更是流暢怡人。

其實，《御窰千年》絕非僅僅是藝術圖冊，當中交織的制度、人物、風尚以及各朝的審美觀點都融和、紛陳在御窰及瓷器的千年故事當中，這不僅讓人感受到瓷器此一華美器物的歷史沿革及美學成就，貫穿其中的更是人的存在。帝王如康雍乾的美學修養，對塑造各朝瓷器風貌，關係尤深；督陶官員如唐英的好學奮進，讓御窰精品迭出，為陶瓷史寫下耀目一章。正如《易經》說「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正是一道值得駐足欣賞的人文景觀。

呈現中國文化氣象見證科技發展成就

由閻先生著書講述御窰及瓷器文化，可謂是不作他人想。蓋閻先生深諳明清歷史以及當時宮廷文化，更在書中畫龍點睛地描繪出一眾帝皇的精神面貌，故對於明清皇室的審美觀如何影響及塑造出不同的瓷器佳作，尤具心得，下筆之際，往往也是見解處處，讓人讀之則喜。因此，閻先生今次新作，可謂在其原有著作外另闢蹊徑，但究其要旨，都是為了呈現中國文化的氣象和精神。所謂文史不分家，其實藝術又何嘗能獨立存在？透過漫遊御窰及瓷器的千年之旅，中國文化的靈魂就這樣表露無遺。

若論及中西文化比較，素來都視中國文化欠缺科技一環。然而，中國文化既以高尚的藝術的境界及卓越的審美品味著稱，與之相關的器物及藝術品也是成就斐然。瓷器的製作正是佳例。蓋要燒成瓷器，要達攝氏愈千度高溫，如此巧手及匠人精神固然得來不易，亦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大貢獻，而西方更要直至清代中葉才能燒成一己瓷器。由此可見，從瓷器和藝術入手，不單讓我們重估中國文化的價值，更讓我們認識傳統文化在科技發展這一面所取得的成就。

雖說「君子不器」，但瓷器此一器物無疑反映了國人的志趣及藝術品味，同時跟古人所處的世代相呼應。從以往承傳至今的瓷器出發考察，讓我們能跟過去進行一場永無休止的對話。鄭培凱教授在芸芸瓷器當中，尤其鍾情宋瓷，蓋認為其與宋詩詞清雅飄渺之意境甚為契合。而閻先生則對雍正時期的瓷器讚賞不絕，認為其時的瓷器在華與樸之間取得絕妙平衡，可謂華而不麗，樸而不土。

中國藝術的清雅亮麗

閻先生隨後更以書中的「清雍正瓷胎畫琺琅柳燕圖碗」為例，當中刻劃了初春到來，柳樹發芽，北燕飛來的畫境，而柳樹更呈現四種綠的顏色，「嫩綠」及「碧綠」之不同清晰可見；公燕母燕在竊竊細語，說着心裏情話；第三隻燕子則單獨立在樹上，看着另外一隻燕子對看着，不單一明一暗，一虛一實，更又是明是暗，有明有暗。其藝術境界之高尚，讓人驚喜，也令人不禁讚嘆迷醉。以上的精闢評論，可謂史家的一家之言，也是學者的卓越識見所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