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國家廣播公司(CBC,Canad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的屬下電台,於上星期訪問剛流亡加國、27歲的香港民運活躍人士周庭(Agnes Chow,1996年在香港出生),她用流利的英語講述了為何要流亡和她在香港令人嘆為觀止的遭遇。這位有「香港聖女貞德(Joan of Arc)」美譽的她,15歲(2011年)念中四時,便開始參加香港的民主運動,曾是政團學民思潮和香港眾志的骨幹成員,經常參與或有份組織街頭抗議示威活動。十多年來鍥而不捨的抗爭,由一個少不更事的少女,到如今已是婷婷玉立的成熟青年了。
食得鹹魚抵得渴
周庭於2018年準備參加立法會港島區的補選,但遭港府褫奪了她的公民參選權,繼而在翌年落案控告她「參與及煽惑他人參與未經批准集結罪」,但不用被扣押待審。一年後,她在YouTube開啟了作為表達個人政見的頻道,半年後(2020年8月),港府按新頒布的國安法,加控她「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並即時拘押,但於翌日獲准保釋候審。
同年又4個月後,她在法庭上承認先前的「集結罪」,竟遭判10個月監禁的重罸、並即時執行,2021年刑滿出獄後,旋即被港府國安處根據先前已落案的「勾結外國勢力罪」再拘押,但亦於翌日又獲保釋。唯獨在之後的2年期間,她一直受到執法人員的嚴密監視、滋擾、恐嚇,需要定期到國安處報到、受盤問,並要交出旅遊證件,不得離境。經過4年多的長期受壓,醫生確診出她患上多項精神病,如抑鬱、焦慮、驚恐和創傷後遺症(PTSD)等。
今年(2023),她以浸大政治及國際關係學士(2019考取)的資格,獲加國多倫多某大學取錄,修讀碩士學位,她隨即向國安處要求、並獲准到多倫多升學和療傷,她在今年9月中扺加。由當日落案控告她「勾結外國勢力罪」至此已達3年,港府仍未掌握到足夠的證據,向法庭申請開審,但在這3年期間,她受到不斷的精神虐待。經過幾個月的三思後,她於12月3日在網上社交平台發文,決定今後流亡加國,不再返港向國安處報到。
周氏的網文,詳述了多年來在香港的煎熬、港府對她的不合理對待和她惶恐回港會失去人身自由,並指出國安處批准放人的條件有三:其一是她需要被帶往深圳,接受愛國教育(已做);其二,是她需要簽署多份悔改書、和感謝港府的信(在威逼下亦已做);其三,是她仍要為「勾結外國勢力罪」(未審)定期到國安處報到、受盤問,下一次是今年的12月底之前(她亦已訂購了返港機票)。
各方對流亡加國的反應
周庭流亡加國的消息,隨即引起全球多國傳媒的關注,如加拿大的CBC、CTV、Global News、Globe & Mail、National Post,美國的NBC、ABC、CBS、CNN、Bloomberg、New York Times、Reuters,歐洲的BBC、The Guardian、France 24等等,皆一致以「民主運動活躍人士(democracy activist)流亡加國」為大標題、且多以同情她的態度報道。而除了CBC外,BBC和日本的東京電視台(TV Tokyo)亦有專訪她,筆者頗同意時政評論員矢板明夫的說法,周庭事件已將香港問題徹底地國際化。
相信這是中共始料不及的,而港府亦離奇地幫這個「國際化」火上加油。毫無疑問,周庭流利的英和日語(似乎完全是自學的)和浸大學歷給予她的學養培育,讓她成為一個有紋有路的民運代言人。在周氏網文發表翌日,北京外交部便作出強烈譴責,指周氏公然挑戰法紀、不負責任流亡外國。
而港府的聲明和特首李家超更劃蛇添足,稱周氏為「逃犯」,除非自首,否則將會終生被「追捕」,並指責她製造自我光環、行為可恥,勾結外部勢力去危害國家安全、變成外國代理人,不停插手香港事務,而警方嘗試寬大處理,卻換來被她矇騙云云。
根據筆者對一般法律常識的理解,當警方以「勾結外國勢力罪」落案控告她時,她只是一個「疑犯」。而檢察部門,必須根據警方搜集到的確實證據,向法庭申請開審,被法庭接納後才訂出開庭日期,開庭通知書亦必須交到她手上,就算她缺席出庭,法官仍可依憑證據判案,如罪成她才是一個「罪犯」,如果她拒絕回港接受懲罰,警方可向法庭申請通緝令,這時她才是一個被「追捕」的「逃犯」。
但沒有經過上述的法律程序,港府和其高官便用逃犯和追捕的字眼,是否恰當、公平、合法?似乎中共外交部,便更尊重法律程序,在發言人的譴責聲明中,無用到逃犯追捕字眼。截至今天,外交部亦已收口,沒有再為此事發言,而港府仍未對上述周庭的指控,作出否認或承認的回應。
雖然港加現時無引渡條約(已在國安法頒布後取消),如果港府真的要「追捕」,大可要求加拿大酌情考慮引渡(有前科的賴昌星案),當然,港府便必須提供充份、和令加方接受的犯罪證據,大家不妨拭目以待,李特首會否聰明到行這一步。而他又特別再提「勾結外部勢力」,這在中共習總書記剛訪美示好、努力向外國投資者招手之際,特首是否有幫習總倒米之嫌?
話口未完,港府又撩出黃世澤案(黃氏乃英籍、香港出生長大的時政評論員,現居歐洲),他被控告在網上煽惑杯葛區議會選舉,並被通緝,另一網民轉貼黃氏網誌亦遭控告。周庭和黃世澤案此時出爐,是哪位智囊的高招?這會令外商更放心在中港做生意嗎?而穆迪(Moody’s)信貸評級公司又雪上加霜,緊隨在12月5和6日公布,將大陸和香港的政府信用降級,由穩健(stable)降至負面(negative)。
加拿大自由民主的空氣
在CBC的專訪中,27歲的周庭除了流利的英語外,她的對答非常得體和成熟,充分表現出後生可畏的政治智慧,筆者認為如果她選擇繼續為港人發聲,將會是一位對港府有力的批判者。不論是北京有心放人、或中共有何盤算、或港府官員甩轆(多數不是),重要的是她已來到一個自由和法治的地方,不用時刻在惶恐中度日,可以呼吸到「免於恐懼」的自由空氣。
而周庭亦提及有可能尋求加國的政治庇護,或許這是她人身安全的最佳保證,依筆者的理解,港府的不恰當言論、執法人員的滋擾、國安處的放人條件,便是她獲政治庇護最有力的證據。相信在她正式申請庇護前,除非受到中共攻擊,加國政府是不會主動發表意見的。
在未來幾年的求學日子中,但望她能在一個較安靜的環境下療傷,不用對仍在港坐牢的朋友們粗心,且亦粗心不來。而有人認為周庭的出走,會減低港府對其他在囚人士的寬大處理機會,這指責極其荒謬,只要有半絲大腦細胞的人都明白,黎智英、戴耀廷、毛孟靜等人的提前重獲自由、可出境的機會是零,無論周庭做什麼都不會令港官心軟,況且放人與否,決定應不在港府。
筆者認為「貞德」或「民主女神」,皆不是周庭的恰當寫照,雖然她在香港過去十幾年的歷練並不簡單,畢竟她只是一位27歲、仍在求學階段的青年,除了同是十幾歲便加入戰場外,與貞德比實有一大段距離,當然,無人會希望周氏重蹈貞德的悲愴結局。
周庭選擇來加拿大,她會否害怕這裏的藍絲?不少KOL都誤解海外遍地都是藍絲,其實不然,他們只是加國人口中「少數的少數又少數」,頂多只得0.06%,而大部分人亦已回流返港(見筆者前文〈海外藍絲究竟有幾多?由許智峯澳洲被襲說起〉,灼見名家,2022年8月17日)。在加國華人人口當中,藍絲比例約只佔20份之一,即是在20個華人當中,只有一名藍絲。
港人有所不知,其實八成加國華人是土生(如筆者和親友的子女和他們的子女),是一、兩代或更老牌的土生,他們有一般加國主流人士的思維,都是愛自由、民主、平等、公義和法治的,與香港黃絲的信念一致,尤其是「和理非」的黃絲。而根據民調,現時近九成的加人是不喜歡中國大陸的(見筆者前文〈習近平舊金山之行〉,灼見名家,2023年11月24日),當然,加國非世外桃源,港媒和網上藍絲的貼文,亦多是對加國負面的報道或唱衰。惟獨在此邦聲大夾惡的藍絲,現已買少見少。
加拿大是一個法治之邦,任何的非法滋擾、恐嚇、人身攻擊、綁 架,警方必嚴正執法,如許智峯在澳洲被襲案一樣,那怕是他國派來的特工特務。而多倫多現任市長鄒至蕙(Olivier Chow),且是周庭的港人同鄉,她1957年在香港出生,13歲時隨同家人移居加拿大,22歲畢業於貴湖大學(University of Guelph)藝術系,之後在美術界工作,亦是一位積極的義工,28歲開始從政,歷任多市多屆市政廳議員,專為弱勢社群謀福祉。
鄒氏49歲時(2006年)代表新民主黨(NDP,New Democratic Party),踏入聯邦政壇當選國會議員,她丈夫 Jack Layton是NDP黨魁、聯邦政府資深國會議員,但於2011年因癌病去世,之後(2016年)鄒氏辭去聯邦議員職位,於3年後東山復出,再參選多市市政廳議席但不成功,再9年後(2023)才當選成多市市長。周庭選擇去多倫多,可能是無心插柳,但筆者相信如有需要,鄒市長定會盡力幫助她。
塞翁失馬 焉知非福?
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是白紙黑字的法律、不是空泛的口號,今日華人在此邦安居樂業,機會與一般主流人士看齊,從政和在各界就業的成功例子比比皆是,鄒至蕙、她的港人同鄉關慧貞和莊文浩, 便是政界中的佼佼者。筆者49年前選擇移居加國,與其他親友一樣,我們在此邦的生活經驗,在在說明當年的決定是正確的。
關慧貞(Jenny Kwan,1967年香港出生),9歲時隨同家人移居加拿大BC省,現任聯邦國會議員,是鄒氏的NDP黨友。莊文浩(Michael D. Chong,1971年加國安省出生,華荷混血,父為香港人),他是保守黨的高層、現任聯邦國會議員,操流利廣府話,2023年莊氏投訴他在香港的親屬,受到中共的恐嚇,加國安全情報局證實此事。
新移民頭一兩年的生活,需要克服重重困難,亦會經常緬懷故鄉舊事,但不用過分煩憂,以筆者過來人的經驗,守得雲開見月明,萬事退一步海闊天空,用平常心去「迎着冷眼與嘲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便可無悔無懼一生愛自由、民主!祝願周廷能盡快完成學業、康復,在未來的歲月闖出一番新事業。
只要香港仍是一個國際大都會,保持資訊暢通,尤其是網上,周庭這類的香港青少年,就正如筆者在當年的港英殖民地、唱足20年「個個揸住個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是仍可以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和有一定的政治智慧,就如一些藍絲、左報和建制派的講法,不要小看香港的年輕人,他們是不會被輕易洗腦的。對!只要能接觸到國際資訊,謊言便會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