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本人和照片無異,身形修長,氣質儒雅,臉上一副黑框眼鏡尤其突顯其文藝屬性。與他的初次見面發生在香港電台的錄音室裏,當時他怯生生地站起身跟我們打招呼,鏡片後的眼神中藏着一絲防備,明顯地慢熱加怕生,與節目中活潑的形象交織出一種特別的「反差萌」。
內向型人的「不內向突破」
一直以來,他的身份多樣,作家、學者、文藝導賞員……但近年來最為人熟知的還是他的主持人身份,在香港電台第一台的晨間節目《是日快樂》和深夜節目《哈林奭失眠》中擔當重任。問起當初究竟是怎樣加入港台?米哈坦言,是透過「講東講西招才計劃」這公開項目。「那時我戰戰兢兢報名填表,後來就收到面試通知。我還記得當天超過100人去面試,每人得到一張寫滿題目的A4紙,然後進入錄音室,賜官(劉天賜)點了一個紙上的題目,就讓你自由發揮。」米哈記得自己大約講了6分鐘,走出錄音室那刻,有些灰心地覺得自己應該不會被錄用了……但結果自然是令他意外的,成功入選後開啟了一系列的培訓。
他自言是個典型的I人(內向型人),害怕人多的場合,上班無事時喜歡自己一個人在走廊上踱步。「我就是那種在大型酒會上縮在角落的人,同事們也常常笑我,錄音燈不亮我不講話,燈一亮我就自動開始講。」除此之外,他從小到大還非常容易臉紅,以至於第一次主持錄製電視節目時,他因過於緊張臉紅不褪,結果全廠陪他NG了5次。但俗語說熟能生巧,米哈斯文的外表下卻內含一股拼勁,不斷嘗試跳出舒適圈。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因為背後有一個很大的理想想要實踐。「當我到了某個年紀,覺得自己應該開始回饋,要從得到轉變為付出,其中『知識普及』是我認為需要去做的事。但若我很害羞、怕見人,那我豈不是做不了這件事嗎?因此我就要去處理我的缺點。」「跑去報名做主持也是如此,我理解的廣播更接近普及教育的維度多於聊天和休閒。雖然我不擅長聊天,但教育和知識普及是我想實現自我生命價值的方向。」
讓每一天都有進步感
身處人才濟濟的工作環境,米哈說,他最感謝港台的是前輩們潤物細無聲式的教導。「比如我第一次做《講東講西》,兩小時的節目我只講了3句話,當時完全不知道該怎樣說話,更不知道該怎麼找位置插話。好在監製有跟我講怎樣可以做得更好,指出我可以提升的地方。」
做了一段時間後,他發現最難的不是內容,反而是說話本身。「原來我有懶音,講話太急時,又發音不準。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找了言語治療師幫忙處理,之後也有改善。我覺得有時不是只去看機構給了你多少,而是當對方告訴你可以朝什麼方向進步時,你有沒有準備好去接受這個培養成長的機會。當你嘗試去進步後,其他人會看到你的進步,從而給你新的機會,你再去發揮……一步一步,這就是培養。」米哈說。
時間在走,做一隻城市裏的寄居蟹
問及《是日快樂》與《哈林奭失眠》之間有何不同?米哈坦言,前者在構思主題上花費的時間很多,節目通過幾位主持聊天的模式將一些對聽眾有幫助的內容帶出。而後者是深夜節目,節奏較慢,內容較深,3位主持的知識分工也不同,彼此間激發出蠻有趣的化學反應。不過凡事總有挑戰,「晨間節目的一大挑戰,是我如何讓自己的能量值提升,從而令聽眾聆聽時充滿元氣。畢竟節目陪伴着聽眾每日的生活,陪伴他們上班下班,我也從前輩那裏學到要將情緒透過節目傳遞給聽眾。」
米哈笑着說,每次做完《是日快樂》自己的腦袋就會當機一陣,需要休息放鬆才可恢復。有鑒於此,身兼作家身份的他索性將創作時間提前到做節目前,每天6點起床,沖杯香濃咖啡後就到書房寫作。「我每日寫作45分鐘,目前保持在兩年出3本書的節奏。完成早上的寫作後,我就會煮早餐,沖第二杯咖啡、吃早餐,然後8點出門前往港台。」突發奇想地問他,你覺得自己是什麼顏色的人?他尋思幾秒後回答,日常的自己大概是黑、白、灰、藍這幾種顏色,但明亮度會隨着狀態有所變化。
「我是寄居蟹一樣的作者,但不是一隻隱居山林的寄居蟹,而是一隻在城市裏躲在汽水罐中的寄居蟹。我需要走在城市中接觸人、聽不同的故事,然後躲進自己的蝸裏創作。很多人在工作中一開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做着做着就會漸漸迷失。我覺得打工除了為份糧,人總要有個生命的目的。」那麼,米哈是否已找到自己的生命目的?「我目前的工作核心是創作及知識普及。如今我所有的生活都是節目的一部分,哪怕旅行時看到有趣的東西也在想,要怎樣分享給聽眾,或是怎樣寫在專欄裏。雖然我常跟學生說,不要隨便將興趣變為工作,因為工作始終會帶給你很多的沮喪或不如意,人們需要用嗜好去調節心情,而當嗜好變成了工作,還能用什麼去調節呢?但我也是有口說別人沒口說自己(五十步笑百步)。」
一份悲觀主義者的快樂指南
快樂是長期安康、內心平靜、以及對生活滿足的感受。當人們嚐到一點快樂時,總是希望它能夠永遠持續。身為悲觀主義者的米哈,自認是個沒有快樂天賦的人,「我是當事情還未變壞,就已經在想像它最壞情況的那種人。這類人根據演化學家講,因具有危機意識而更容易在草原中生存下來。但當這種人在城市中生活時,情緒是更容易受到影響而變壞的。」
當初《是日快樂》開始時是1分鐘的環節,每天與聽眾分享一些短小的快樂習作。「節目剛開始時也收到很多意見,原來大家對節目有不同的期望。那如何滿足這麼多的期望呢,其實就是問問自己最初對節目的想像是怎樣的?嘗試在眾多方向中安定自己的心,其實就是回歸初心。這樣才有辦法慢慢去接納、調整、思考,從而做出改變去更好地服務目標群體。千萬不要認為事情可以通過努力去解決,因為假如你努力了,而事情沒有得到解決,你會責怪自己。努力是必須的,它只是一個基本。」
米哈曾在他的專欄中寫到:「快樂不是幻象,虛幻的只是人們懶惰地以為可以一次性的追求來滿足一生的快樂。」回到電台節目這個主題,他說:「正因為我是悲觀的人,才懂得快樂是多麼難得。《是日快樂》不是教大家如何快樂,因為快樂沒辦法教,我們也沒有資格去教。我們只是通過節目中探討的話題,讓大家用好奇心去探索生活、提升品味,因為好奇和品味會令人快樂。當你的知識培養到一定程度,你就會更堅強更有勇氣,在面對逆境和不安時的抗壓力會高一些。」
訪問尾聲,問米哈未來有什麼新計劃?他側過頭想了想說:「《是日快樂》還處於初生嬰兒狀態,需要高度的照顧。因此暫時還不敢去計劃一些很新的東西。目前我仍在習慣這個節目的節奏,看看如何讓它變得更加豐富(笑)。」可喜的是,就在這篇訪問刊出前,《是日快樂》(1分鐘環節版)在亞太廣播聯盟(Asia-Pacific Broadcasting Union)舉辦的Together for Planet, People, Peace Media Awards中榮獲和平組別(電台)大獎。看着手機上米哈發來的通知短訊,也由衷地為他感到開心,但願節目能夠愈辦愈好,愈走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