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反思板藍根治療新冠熱潮？──來自民間和專家的聲音

承接上文：〈板藍根可以治療新冠病毒？──元素論和整體觀的混淆〉

「板藍根可以治療新冠病毒」的思路，問題重重，矛盾處處。但不知何種原因，在香江本地並沒有引起多少留意和討論。在中醫氛圍濃厚，卻認知模糊，方土思維僵化的環境下，人們都猶如盲搶鹽式地搶購板藍根冲劑，極少留意板藍根、中醫、病毒根本上是毫無關聯的三個事物。

這方面內地的月亮可真是特別圓，網絡上有大量相關討論和批評，連北京首都大學附屬醫院也登出了〈預防新冠肺炎，板藍根究竟有沒用呢？〉的反思性文章，認為「不止是板藍根，對於臨床複雜病情患者來說，單獨的任何一個中藥，都無法勝任治療需求」，「依靠中醫藥基本理論的認識。符合中醫藥基本理論的用藥，就是安全有效的；不符合中醫藥基本理論的用藥，就不是安全有效的。」「如果把中藥當成中藥來用的話，中藥抑制離體病毒的體外實驗，基本沒有什麼意義。原因在於，有些時候，有些人，沒有把中藥當成中藥來看。」

有沒有把中藥當成中藥來看？

這句「有沒有將中藥當作中藥看」可相當重要。因為在2020年10月，西醫背景的鍾南山院士在「白雲山板藍根澳門轉化研討會暨合作簽約儀式」上宣布「白雲山複方板藍根顆粒對新冠病毒有效」，因其具有預防新冠病毒進入細胞、抗炎等作用，亦即可抑制病毒侵入。

他也同時強調：「我們說一些話都是有根據的，不會亂講。」

據悉鍾南山院士近年致力研究板藍根，他的團隊申請了20餘項發明專利，已獲授權12項，發表板藍根系列文章20餘篇，「全面解析了板藍根多成分、多靶點的協同作用」，「有關板藍根有效成分抗病毒機制的研究在高水準雜誌被反複引用」。

對此現象，內地媒體和民眾議論紛紛，不同專家也予以南轅北轍的評論。鍾南山院士也曾回應，認為是網民斷章取義，他並沒有說板藍根可以抗病毒，而是含有板藍根的複方具有抗新冠病毒的效用。

既然如此，如此論述依然矛盾重重，有點尷尬。因為複方是中醫的概念，披上了這件外衣，那就要遵循中醫的治療思路。但無奈的是，中醫從無抗病毒的觀念，而複方之有效性靠的是辨證論治，而非科學實驗。

來自醫療體系的反思聲音

內地不少醫學專家還是理性客觀的，各自提出專業觀點。

河南中醫藥大學藥理學科主任方曉豔指出，在中醫藥理論指導下，現代醫學的研究手段都可用於中藥的藥效研究。但由於中藥成分複雜、活性成分含量偏低，在體內過程的效果檢測一直是中醫藥研究的難點。

首都醫科大學宣武醫院藥學部主任、國家藥物臨床試驗機構副主任張蘭接受內媒採訪時表示，人體是一個很複雜的體系，體外實驗和體內實驗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驗證體系，「在體外看一下這個藥物對病毒的存活是不是有影響，但是這個不說明任何問題。」

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病理及實驗醫藥系研究副教授張洪濤表示：「顯示出體外抑制藥效與最後證明有治療效果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而國家衛生健康委醫政醫管局副局長焦雅輝認為，新冠病毒新藥的體外實驗和體内療效有很大差別。他認為所謂的「有效」是在實驗室在體外細胞做出來的結果，但是這個結果離臨床效果之間「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雖然如此，市場機制可沒有這個耐性，走得尤其飛快。當「白雲山複方板藍根顆粒對新冠病毒有效」這個消息宣布後，相關藥業公司的股價應聲上漲，在香港上漲13%，A股在上海漲停，且創下2018年10月以來單日最大漲幅。

這就是現實。

為何缺乏理性思考和鑒別能力？

網上還有一篇發表於百度「人民健康論壇」上的文章〈複方板藍根可體外抑制新冠病毒，中醫可遠不止這些作用〉，寫得有理有節：

「中醫藥文化根植於優秀的中國傳統文化之中……不管有沒有循證醫學，歷史經驗擺在那裏。但是中醫藥的傳承發展守正創新，也需要與現代科學技術相結合，類似鐘南山院士所做的白雲山板藍根的驗證研究，是目前讓中醫藥走出去的一種途徑。」

「但是，用現代醫學的方法來驗證中醫藥，又確實不應該作為中醫藥科研的主要方式。中醫的哲學思想及核心理論等才是中醫藥的靈魂所在。否則，僅有中藥但沒有善於用中醫思維來靈活使用這些藥的中醫人，即『廢醫驗藥』，那麼中藥也不會產生那些眾多神奇療效了。」

「所以說，鐘南山團隊這十餘年對白雲山板藍根的研究，確實取得了不少成果，不過這些成果真正對中醫藥的發展有多少促進，恐怕也說不上，畢竟，鐘南山院士也不是中醫專家。經歷了那麼多，筆者想，這一次，儘管鐘南山院士說複方板藍根在體外對新冠病毒有抑制作用，普通民眾也多少都會有一定的理性思考能力了吧。」

問題是，為什麽我們缺乏這種理性思考能力呢？

作為深受元素論和實證觀洗禮的現代人，真的要去了解傳統中醫，一點也不易。但既然相信及選擇了中醫藥，那就最起碼要弄明白，在思維和操作上，中醫和西醫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系統。

如此才能在新一波疫情來臨之際，當專家或媒體說某某中藥/複方具有抑制病毒作用之時，就可以冷靜思考，如此論述究竟是屬於西方醫學，還是傳統中醫，抑或是一種貌似吸引，卻矛盾處處的仿古創新式醫學。

這是搶購板藍根或其他中成藥之前，必須弄清楚的問題。

這也是我對讀者疑問的衷心回答。

論板藍根 2-2

參考文章：

• 預防新冠肺炎，板藍根究竟有沒用呢？
• 「喝板藍根就不用戴口罩」　廣藥集團董事長言論捱轟
• 板藍根對新冠體外有效是治療有效嗎？解析鐘南山院士「體外抑制」是何種效果？
• 鐘南山：複方板藍根可體外抑制新冠病毒，中醫可遠不止這些作用
• 鍾南山：白雲山複方板藍根對新冠病毒有抑制作用

施林海

香港註冊中醫師，從事中醫藥行業，師從歐陽衛權教授和李賽美教授，近年參與李賽美教授主編之《名師經方講錄》系列叢書，擔任副主編。平素醉心攝影、盆景、奇石及舊物收藏，篤信文化和藝術能夠豐富人生。 聯繫電郵：manuscript1976@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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