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得道天助

瀨越為何不親自到北平與吳相會過手呢？原來按當時之規矩，瀨越如與吳清源對局，須授吳三子，瀨越心裏明白，三子是怎麼也讓不動的，沒必要費此周章。所以在他給吳的信中，寫得謙虛客氣，並以身體違和為由未能前往一會。致發生橋本從中國東北輾轉到北平與吳歷史性的第一次交手。

 

 

1928年9月，橋本遵從師命，授先對吳清源作徹底測試，除棋力為主要，尚以日本奉行棋道精神觀鑒吳之棋品。

 

9月4日橋本授先以六目告負。9月8日再弈，此局手數甚多，共進行了304手。自橋本第二手即掛角發動侵略始，期間盡展生平所學，到處「尋釁滋事」，向着吳之要害，不斷作致命進逼。難得吳清源均能一一應對化解，在轉換上也不虧。過程精彩紛呈，旁觀者嘆為觀止，驚喜不一。最終14歲之吳少年把這位火之玉，天才宇太郎以四目之差，堂堂皇皇再戰而勝之！

 

話說橋本返日回覆師命時，這樣表達：「這少年比傳說中還要利害！」瀨越聽罷，心癢難熬。立意盡快把此塊未經雕琢之懷氏玉，迎來日本好好造就一番。再延誤便真暴殄天物了！

 

其實，在山崎開始推介吳清源時，瀨越是不接受的，尤其看了吳之棋譜後，更再三推辭。他在信中向山崎表示：「我沒有資格為其師，應覓一更佳人選，以免糟塌吳之天份。」為此山崎與瀨越前後通信超過50封之多。為什麼山崎這麼堅持認定瀨越憲作呢？主要除棋力，乃看中瀨越之人品。就是段祺瑞，起初是不同意吳清源赴日的；因他認為吳是國寶，這個寶藏不能讓日本人開採，吸氧，無限使用。反而我們中國卻沾不上邊了！甚至後來吳在日本大放光芒時，段雖下野多時，也曾為此去信如日中天的蔣介石，勸說蔣把吳從日本接回中國，其信中要義也是如此。但他此種心態與瀨越相比，是狹隘的！在後來助吳往日之過程便見分野。

 

 

 

當時日本社會公認高高在上之本因坊家督（掌門）秀哉名人最強（實際上瀨越棋上功夫並不次於秀哉），秀哉亦甚想把吳收歸門下，好光大門楣。而名人稱謂之由來，源於戰國時織田信長第一次與本因坊開山祖師爺算砂（時名日海，任寂光寺方丈）對弈告負時，大為敬服，說了一句：「真名人也（即最厲害的第一人）！」後來德川家康得天下後，因日海有情有義（日後在本能寺事變與日本圍棋發展再詳述），遂設立名人棋所，賜俸祿等等豐厚權益名利，致其後近300年各家（主要為安井，井上，林家等）不惜在盤上和盤外以命相拚此名人位。但在21世本因坊秀哉之後，因後繼乏人，終把此本因坊名銜送給日本棋院，供群雄共逐此名位，直至今天。

 

所以瀨越認為吳清源這種不世出之天才，跟着秀哉比跟他能有更遠大美好之前程，無私地興了讓賢之心。可是包括段祺瑞都認為秀哉不夠大度，品格不及瀨越。此想法緣起1919年秀哉訪華時，架子端得很大，而在點算勝負結果的規則上，極度堅持用比目法（日、韓沿用），不同意用中國建議比較習慣之數子法。甚至提出，如不依其意思，將會罷弈！相對瀨越在與中國棋手們交流時，毫不介意用何法規數目，隨和隨俗，胸襟寬廣得多。故此段祺瑞在同意吳赴日修業時，也向吳建議選瀨越為師。

 

 

瀨越在與山崎通信期間之不斷謙讓，直至山崎最終剛烈地表示，若不納吳清源為弟子，則此事作罷論。他也不再糾纏或繼續為此方向進行了！最終瀨越答允，惟叮囑山崎暫勿對外張揚。其實瀨越終其一生，心內從未拿吳作弟子看待，最多以長輩自居，並對吳一直愛護及照顧，更多是因徹底地敬佩吳之超凡棋才。

 

 

回說在瀨越同意後，把吳安排赴日之過程也非容易，動用之人事殊不簡單。首先瀨越透過岩佐銈七段找到政界巨人犬養毅（曾資助孫中山，後為日本首相），因犬養毅除政務，萬分嗜愛圍棋。岩佐銈七段居所離犬養府邸不遠，犬養常覓其下指導棋，研修棋道。為什麼找犬養呢？除看重其在日本之影響力，更因當時駐北平大使芳澤謙吉為其女婿，希望獲得犬養認同吳清源來日一事，便可順藉芳澤大使勸服段大帥及吳之家人，當時吳家對赴日還是難免有遠慮的。

 

 

犬養當時也曾猶豫，並坦率地向瀨越表示：「如吳真如你們所說是絕世天才，難道你們不會耽心日後他會把你們一一打敗，甚至奪了名人之位嗎？」瀨越即答道：「如果真是那樣，這才是意義之所在，也正是我所期待的。為了棋道也是為了中日友好，我們是極願意能達至此結果的！」犬養說：「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但其來日本後生活保障等誰可負責呢？」瀨越便提出一位要人，便是大倉喜七郎。當時大倉擔任日本棋院副理事長一職，本身是商界巨賈，與軍政界關係亦非一般，甚至傳聞其與幫會之關係亦不錯。犬養即表示，如大倉願意承擔此責（包括吳在日的人身安全），他便同意協辦此事。大倉被請求時爽快地答允，並願每月提供200日元與吳家作生活費，當時日本一般剛大學畢業者之工資為每月40日元左右，大倉也算出手大方了。據說最後影響段祺瑞玉成此事者，也是大倉喜七郎。現日本棋院每年對棋士作年度頒獎（像電影的奧斯卡），其中設「大倉獎」即紀念其對棋運貢獻，此為最高名譽獎項，棋士們都以能獲此獎為無上殊勳！

 

好事多磨下，吳清源終在母親，長兄吳浣和山崎有民陪伴下，於1928年10月18日自天津溏沽港乘「長安丸」，飄洋遠渡扶桑，邁向展示其絕世才華，充滿傳奇人生之光輝大道。

 

圖片：作者提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