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小雨

《夜雨》（選自龍源唱片《春歸物外》）（洞簫：譚寶碩；古琴吟唱：馬常勝）

一支毛筆，在紙上寫字，便能反映人的精神世界。
因為毛筆是柔軟的，隨著手的移動而在紙上留下痕跡，任何一點細微的動作都會記錄下來。
因此，毛筆字最能體現寫字人當下的內心狀態。
書法的心法，代代相傳。

記得小時候學習書法，老師循循教導：
橫平竪直，筆筆相隨，
動中求靜，字字相合，
意到筆隨，起止有道⋯⋯
每筆每字都與人心相連。
練字竟是練心。

但是，積習難除，往往失誤。
沉厚不小心就變成沉重。
凝聚不小心就變成凝滯。
流暢不小心就變成流散。
輕鬆不小心就變成草率。
學習藝術，最怕就是忽略了小毛病。
帶着不該有的錯誤去練習，日子一長就變成改不了的習氣。
錯誤是在不經不覺之中形成。

記得老師講過一個故事：
天氣經常反復無常，大晴天有時會灑下一場雨。
母親每逢出門的時候，都吩咐兩個孩子：「你們留意天氣啊，如果下雨，就把晾在外面的衣物都收回。」
兩個孩子說：「知道了。」
下大雨的時候，他們懂得馬上衝出門，把衣服收回來。
但是下毛毛雨的時候，他們往往忘記收衣服。
結果，晾曬的衣服都淋濕了。
下大雨動靜大，人人都知道是下雨，所以衣服能收回來。
下毛毛雨時，無聲無息，通常就不覺察了。
無論學藝，無論做人，都是這個道理。

故事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理解。
憶及老師的教導，也充滿大雨小雨。
老師言傳身教，有如雨點，潤物無聲，滋養我的心。
在循循教導之間，在瑣碎的叮嚀裏，在默默之中。
以小及大，滴水穿石。
學藝路上，銘記老師這份情義。
晾衣晾心，練字亦練心。
一縷清風，百般情懷。
世間哪樣不與心相連？

原刊於作者微信平台，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譚寶碩

國際知名的洞簫演奏家，亦是書畫家和攝影家。其藝術活動跨越多種媒介。譚氏出版有《天地飛花》等六輯鐳射唱片。著作有散文集《葉落天地間》、《香港故事》；書畫文集 《筆墨自在》 及攝影集《尋找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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