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18年8月,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承認,存在「司法人員缺乏良知和責任擔當問題,更深層次的是司法職權配置和權力運行機制不科學,各種權力制約沒真正形成」:
一些黑惡勢力長期進行聚眾滋事、壟斷經營、敲詐勒索、開設賭場等違法活動,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黑惡勢力怎麼就能在我們眼皮底下從小到大發展起來?我看背後就存在執法者聽之任之不作為的情況,一些地方執法部門甚至同黑惡勢力沆瀣一氣,充當保護傘。執法部門代表的是人民利益,決不能成為家族勢力、黑惡勢力的保護傘。近年來,司法機關依法糾正了呼格吉勒圖案、聶樹斌案、念斌案等一批寃假錯案,受到廣大群眾好評。造成寃假錯案的原因很多,其中有司法人員缺乏基本的司法良知和責任擔當的問題,更深層次的則是司法職權配置和權力運行機制不科學,偵查權、檢察權、審判權、執行權相互制約的體制機制沒有真正形成。最近發生的長春長生疫苖造假案,背後的原因也是有法不依、執法不嚴,把法律法規當兒戲。這就要求我們必須促進嚴格規公正文明執法,讓人民群眾真正感受到公平正義就在身邊。
但習近平同時重申:
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從中國國情和實際出發,走適合自己的法治道路,決不能照搬別國模式和做法,決不能走西方「憲政」、「三權分立」、「司法獨立」的路子。
三權不分立、司法不獨立、偵查、檢察、審判、執行權,互相制約機制沒真正形成、第四權沒自由、沒監察能力,權力由誰來制衡?人民的憲法權利,由誰來保障?
相信大陸「陽光司法」、「內地司法有進步」的本港法律界人士,請不要再昧着良心,罔顧事實。
對自由的步步進逼
另一個令媒體工作者憂慮的是內地對言論、學術、宗教自由的步步進逼。
清華大學法學教授許章潤,零五年獲官方機構「中國法學會」,評為「十大傑出青年法學家」。2018年7月,發表《我們當下的恐懼與期待》。批評修憲,要求恢復國家主席任期制、平反六四、又批評教育部一再聲言要加強對教師思想教育,對知識分子政策轉左:
本來,歷經這40年的積累奮鬥,再好好幹一、兩代人,中華文明有望迎來一個思想學術的全盛高峰。但是,假若此種鉗口政策再延續下去,甚至日益趨緊,則此種可能性無望變成現實性,中華國族終究只是精神侏儒與文明小國。
2019年3月,他也「被鉗口」了,遭停止職務、停課、削工資。
同樣在3月,重慶師範大學教授唐雲,因在課堂講授作家魯迅時,被指發表「損害國家聲譽」言論,被校方解職並降職處分,令人嘆息的是,事件是因唐雲遭學生舉報所致。唐雲事後稱,他的學生:「並非都是出賣耶穌的猶大。」
政府對宗教的打壓同樣毫不手軟,成都秋雨聖約教會牧師王怡與太太蔣蓉,2018年底一同被捕,被控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這是一條十分嚴重的控罪,劉曉波就是被同一罪名重判11年。王怡家被查封,12歲兒子書亞,暫時只能由年邁祖父母照顧,祖母曾經被公安毆打。教友往探書亞,為他祈禱,被公安帶走。代表律師被羈押、法律文件被充公。
每當看到拆教堂、燒十字架,旁邊伴隨着敎友哭聲的新聞,我心中就響起〈馬太福音〉四章十七節:「從那時候耶穌就傳起道來,說,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
對學術評論、言論自由打壓,如何能令國家進步?
鼓勵學生舉報老師,如何傳播知識?如何培育有獨立思考能力、有良心,有人格的知識分子?
拆教堂、燒十字架,如何令國家得到人民支持?贏得國際社會尊重?
中國憲法第二章,「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列明,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宗教信仰自由。
許章潤、唐雲,王怡夫婦,所犯何事?
港人對內地法治的缺乏信心
修訂逃犯條例更在香港引起巨大恐慌,就是基於港人對內地法治的缺乏信心。
港府積極推動融入大灣區,但兩地法治、人權水平差異如此巨大,港人回內地工作、讀書、生活,如何能沒憂慮?如何能夠融入?
行政長官林鄭月娥,2019年4月3日,在立法會回答民主派議員,就《逃犯條例》質詢時說,每一個司法區域有其獨特的制度和安排,不適合去評價,「井水都不犯河水」。一面鼓勵港人積極融入,共建大灣區,一面不去理會內地司法「獨特制度安排」,因為「河水不犯井水」,這是絶對不合邏輯,絶對不負責任的。
港人的憂慮完全合理。看看港人姚文田,他是晨鐘書局出版人,出版大量批評中國領導人的政治敏感書籍。2013年正籌備為余杰出版《中國教父習近平》,但在深圳被捕,當時已高齡73歲,被指逃稅134萬人民幣,判刑十年,罰款25萬。
獨子姚勇戰八九時在上海唸大學,六四赴北京參加民運後被捕,下獄一年,是當時唯一被捕香港學生,現居美國。姚勇戰指是「政治案件刑事化」,相信父親是被國安誘騙到深圳被捕,然後以走私罪起訴。
姚文田被判刑十年重不重?看看其他案件吧,甘肅前省委書記王三運,因涉貪6685萬人民幣,2019年4月11日被判刑12年,罰款400萬。王三運涉貪款項,是姚文田被指逃稅款項的近50倍,刑期相差短短兩年,對姚文田的判期,公道何在?
姚文田老弱多病,曾五次心臟病發昏迷,妻子為丈夫申請保外就醫,但遭拒絕。獨子姚勇戰,九七後連香港也不想回來,除了寫過一封公開信給習近平之外,營救乏力。
《三國志》有言:「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現在中國領導人在國內及香港,完全反其道而行:以攻法治、攻人權、攻自由、攻大學、攻教堂為己任。人心如何能服?愛國之心,如何產生?
每年六四前都會聽到一些質疑,去維園,去來幹嗎?數十年來還不是行禮如儀……
加上近年本土主張浮現,更有人會問,大陸的民主與我何干?
我的看法是:大陸沒民主、法治、人權,香港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以為劃清界線,保持距離,香港就能獨善其身,既不可行,亦太天真。
對六四死難者的悼念,是人類最起碼同情心、同理心的表達,更重要的是對大陸民主、法治、人權狀況的持續關注和表態。
若果對不公義的事默不作聲,默然接受,到不公不義降臨到自己頭上來的時候,就不要去抱怨沒人施加援手──因為自己也曾對這些現象,默然不語。
自資出版《六四三0》
跟十年前《六四二0》一樣,《六四三0》也是自資出版。
今次籌備的時間較為充裕,到美國之後,沒有趕回香港上班的壓力,訪問可以做得稍為仔細。西岸洛杉磯、東岸普林斯頓和華府,跑了三個城市。
在此感謝王丹、張伯笠、王超華、蘇曉康、滕彪和王玲夫婦、余杰,百忙中抽出寶貴時間接受訪問。
多謝華府一位好朋友,收到我的要求,雖然日子、時間、地點全未明確,他已一口答應,為不懂開車的我提供協助:「你隨時來,我告假好了。」
書本製作過程要感謝的人更多,包括次文化堂的彭志銘、編輯李子翹協助出版。
八九期間長時間逗留在北京採訪的司徒元,借出多張珍貴相片,《六四三0》才得到如此有氣魄的封面,及內文相片,協助讀者了解當年狀況。
冼偉強借出的王維林擋坦克照。我們看到比較多是王維林在擋數輛坦克,但冼偉強拍的照片,我數到最少十八輛坦克,充分展現王維林驚人勇氣。
前亞視攝影師葉紹麒借出多張,6月5日長安街上坦克列陣、香港傳媒在北京機場離開,及抵達香港機場照片。由於6月5日我們是近乎逃難式怱怱撤離,部分膠卷連同大批攝影器材,留了在北京飯店,數月後請人幫忙運回香港,歷史影像才得以保留。
另外為讓讀者對一些討論議題有更詳細了解,書本刋載了多篇附錄文章。感謝新世紀出版社鮑樸先生、吳國光先生,允許使用。
從事新聞工作35年,這是一個出名薪酬低的行業,但多年來經歷到很多,其他行業沒機會遇到的人和事,更贏得很多關心社會,深具才華朋友的信任和友誼,這是我最感恩的。
出埃及後記二之二
本系列文章:
新書簡介
書名:《六四三0》
作者:陳潤芝
出版社:四筆象
出版日期:2019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