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東湧乘搭360纜車往昂坪,穿過昂坪市集,便見偌大的昂坪廣場。廣場入口處有一牌樓,頂有「南天佛國」四字橫匾,兩旁柱上刻有國學大師饒宗頤(1917–2018)於1978年所撰並書的楹聯。聯曰:
建佛建刹建校,莊嚴國土;
名山名勝名僧,利樂有情。
饒教授號選堂,生於廣東省潮安縣,自小被父親饒鍔(1891–1932)訓練寫詩詞及駢散文。1950年移居香港,除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為講座教授、系主任外,自1968年至2001年,也兼職任教於香港大學、美國耶魯大學、日本東京大學等十一間世界知名大學。1978年退休後周遊列國講學,著作甚多,其中《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便有十四卷二十巨冊,超過一千二百萬字,專著逾八十種,論文1000多篇。
上聯讚嘆前輩高僧別具慧眼,覓得大嶼山這福地修建大佛,創建佛寺,開辦學校,從而廣結善緣,引導佛弟子領悟無漏慧力。一時之間佛法遍及十方,遂成為舉世聞名古刹。儘管如此,寺方仍致力傳承佛門哲理,實踐宏揚法雨,遍教有緣居士,使其得聞佛法,早日通往莊嚴淨土的理想國度。
下聯承接上聯。說此處是修道的名山,亦是具有歷史文化的勝景。名僧,是撰者稱讚秉承釋迦牟尼佛的意旨,弘法度世,德高望重的僧人,他們深諳佛理真髓,引導佛弟子參透禪定悟境。當他們得阿彌陀佛的授記,解脫成佛後,以之普渡眾生、利樂有情。
全聯二十字,上下聯各由六字、四字兩分句組成,對仗工穩。上聯重覆三個「建」字,下聯重覆三個「名」字最為突出。
寶蓮寺山門牌坊楹聯
在「南天佛國牌坊」不遠處,建有寶蓮寺山門牌坊,其背面(頂刻「弘傳不朽」四字)的內柱楹聯,有另一位國學大師陳湛銓(1916–1986)於1971(辛亥)年農曆十二月所撰並書的楹聯,聯曰:
人閒世到底成空,一身在夢了無憑,應雲何住?
天下事從今且罷,七聖皆迷奚所問,作如是觀。
陳教授號修竹園主人,晚號霸儒。廣東新會人。畢業於中山大學中文系,歷任中山大學、上海大夏大學、廣州珠海大學教授及香港聯合、經緯、浸會、嶺南等書院中文系主任。曾與一眾友好創辦經緯書院,並任監督及校長。
上聯寫一切皆空,勸人毋須執着。開始一句「人閒世到底成空」劈空而來,有當頭棒喝之勢。人間世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個人、家庭、族群的超邁群倫,努力奮鬥,爭得了薄名,取得了薄利,那種實實在在的自信與自豪,竟然「到底成空」!當然,人一旦離世,無論生前如何,富貴貧賤,還不是同歸於無,同歸於墳場,所佔的墳頭大小而已。可是,再往後看又如何?陶淵明〈擬古〉詩所說「一旦百歲後,相與還北邙。松柏為人伐,高墳互低昂,頹基無遺主,遊魂在何方」而不得不興起「榮華盛足貴,亦復可憐傷」之感。「一身在夢了無憑」,撰者憑高而視,人生在世百年,在宇宙永恆的虛空中,微如細塵,短不足道,就如夢境中看似真實而終歸虛幻,似可把握卻無所憑藉,身不由己。既然如此,人生有世,因緣聚而住,緣散而往,而到底成「空」,一無所有,了無憑藉。那麼,我們在世,又如何自處?撰者以「應雲何住」一問,就是讓讀者反思。
下聯承上聯「應雲何住」之問,提出指引。「天下事從今且罷」,天下事,就是所有事,包括人本身的所遇所見所思,也就包括了「何住」之問,撰者提出「從今且罷」,即時停下來,不作追求。既然所有事都是虛幻而空的,「何住」之問也就無此必要了。「七聖皆迷奚所問」,《莊子・徐無鬼》提到黃帝等七位聖人前往貝茨山拜見神人大隗,由於迷路,正巧遇上一位牧馬的少年,於是向他問路。少年不單知道具茨山,更知道大隗的居處。黃帝覺得這少年真是特別,於是向他請問怎樣治理天下。少年起初拒絕回答,黃帝追問之下,他指出治理天下的方法,跟牧馬是相同的,就是去除任何傷害馬之事,任其自然罷了。撰者借此故事說明以七聖之賢,尚且迷亂,作為一般人,面對問題,也就毋須追問,「作如是觀」,順其自然好了。
全聯三十六字,上下聯各十八字,由三分句(七/七/四)組成,結構相等,聲律對仗,尚屬穩妥,須留意上聯「人閒世」、「應」及下聯「天下事」、「作」在分句中俱屬「領起字詞」,平仄不算入聯律中。上下聯的意義深厚,一問一答,氣韻流轉,末四字「應雲何住」及「作如是觀」皆出自《金剛經》,別具特色,允稱楹聯之上選。
原刊於《大公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