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說二:坤卦
《象》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六畫的「坤卦」,是兩個三畫的「坤卦」 相疊而成,仍叫做「坤卦」,把卦名連象徵物一齊稱呼,便說「坤為地」。
「坤」字和「乾」字一樣,除了用作卦名之外,便沒有用在其他意義上,可說是一個專用字。「坤宅」、「坤輿圖」等,都是據「坤卦」的不同的象徵義而產生的用法。《說文解字》說:「坤,地也,易之卦也。」這裏給了兩個義項。第二個義項是正確的,而第一個義項,只不過拿了「坤卦」的象徵義作為字義。
《說卦傳》說「乾,健也,坤,順也」,這似是在解釋卦義。但正如上文所解釋,「健」可能本是「乾」的卦名,「順」也可能正是「坤」的卦名。早期傳世的文獻,「坤卦」的「坤」,或寫成「 」,或寫成「 」,在馬王堆出土的《易經》文獻,則寫成「川」。 「 」、「 」、「川」都是「順」字早期的寫法。「坤卦」本寫作「 (順)卦」,「坤」是後起的會意字。(《廖名春《周易乾卦新釋》)這樣看來,「坤卦」的卦名和卦義是一致的,就是「順」字。但歷代的易學家,沒有機會看到出土文獻,不會把「順」字看作卦名,便要設法解釋「坤,順也」的意思。他們說「坤象地,地順承於天,故為順也。」(孔穎達《周易正義‧疏》)雖然這個解釋是隨文生義,但也反映了《周易》以陽為大的觀點。
《大象傳》辭說「坤卦」的卦象,用了「地勢」二字。天是虛空的,古人看天,是間接的,是從日月星宿的行列/運行而見天,所以《大象傳》用了一個「行」字來說天之象。地的高下之勢是具體可見的,因此用了一個「勢」字來說地之象。地的勢有什麼特點呢?程頤說「地厚而其勢傾。」(《伊川易傳》)這句話提到了「地勢」的兩個特點,一是厚,二是順傾,而「厚」是從「順傾」而來的。中國地勢,西北高,東南低,多數大河流都由西向東流。有河流的傾注,便有所累積,有累積便可致厚。「天高西北,地傾東南以順之,故水潦有所歸,而萬物各得其所。君子積順德而至博厚,故能容載萬物。」(朱震《漢上易傳》)這就解釋了「順」和「厚」的關係。。
兩「地」重曡突顯「厚」的意義
在卦象中,有沒有傳遞出「厚」的意思呢?「坤卦」是由兩個三卦的「坤卦」重疊而成的。「坤」的基本象徵義是「地」。「地」本就有厚象,如荀子説「不臨深谿,不知地之厚也」。現在兩個「地」重曡,「厚」的意義更明顯了。
《大象傳》辭從這個大地的象中,提示了什麼義理呢?它說:「君子以厚德載物。」「載」有容納的意思,如「容載」便是一個常常連用的詞語。大的容器固然可以載物,厚的器物也可以容物,如厚厚的海綿便可吸納很多水分,厚厚的岩層便可蘊藏石油。能容能載是大地的特性。《大象傳》便以這個象,提醒君子要拿大地這種能容能載的特點作為學習對象,能容物容人。
「能容」在政治上,尤其在用人上是很重要的。《書經‧秦誓》有一段話,把「能容人」和「不能容人」對比得唯肖唯妙。
「若有一个(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實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
這段話的意思是:假如你有一個耿直的大臣,他只是誠誠懇懇的,沒有什麼特殊的技能,但是他的心很寬廣,能夠容下其他人。其他人有技能,有特長的話,就像他自己有這個技能特長那樣。其他人有好的品德,他的心裏就非常的喜歡那個人。他不僅是口頭上讚美那人,他是真能容下這個人。因為他能夠保佑我的子孫和黎民百姓。恐怕得到這人是很有利的一件事情。
反過來的情況是怎樣?
「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實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這段話的意思是:假如你有這樣一個大臣,別人有技能,他嫉妒而且討厭人家。其他人有美好的品德,他去給人家製造麻煩,使人家的事情辦不通。他真是容不了比他優秀的人才。因為他不能保佑我的子孫後代和黎民百姓,有這樣的大臣的話,國家可以說是危險的了。
從上引《秦誓》可見,一個人能否容物容人,是統治階層必須留意的事情。這段說話,收入了《禮記‧大學》之中。
清華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前言》中提到清華大學的校訓出自《大象傳》,就是指《大象傳》辭中「自強不息」和「厚德載物」兩句話。1914年11月梁啓超到清華大學演講,他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和「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兩句勉勵清華大學的學生。他說:「君子自勵,猶如天體之運行,剛健不息,不得一曝十寒,不應見利而進,知難而退,而應重自勝、擯私慾、尚果毅,不屈不撓,見義勇為,不避艱險,自強不息。同時,君子應如大地的氣勢,厚實和順,容載萬物,責己嚴,責人輕,以博大之襟懷,吸收新文明,改良我社會,促進我政治,以寬厚的道德,擔負起歷史重任。」後來「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八個字寫進了清華大學的校規,最終演變成清華大學的校訓。
哲學家張岱年認為,清華大學的校訓高度概括了中國文化的基本精神。他說:「『厚德載物』是一種寬容的思想,對不同意見持一種寬容的態度,對思想、學術的發展起了很大的作用。『自強不息』是對生命的體會,人的生命就是努力前進、奮發向前。」哈佛大學杜維明教授認為清華校訓是世界所有大學最好的校訓。